不論李千明是否将他的言語放在心上,齊煊都毫不在意,隻顧步履輕快地回府去。
像這種話,說出來便爽了,爽了目的就達到了,至于對方是八風不動還是着急跳腳,全都無所謂。
這麼多年來,京中對他非議不斷,就是要靠這張厚臉皮才能立于不敗之地啊。
齊煊越想越高興,平日裡三刻鐘的路程兩刻就走完了,回到府中開始演起剛剛的情形來。
“你是不知道,那廖德峰看着手上一灘溫熱的雞血,吓得兩股戰戰,肚皮都快貼到地上了。”他叉着腰,滿臉得意地等着晏鎖蔚問話。
“那母雞不是下午就殺好了麼?晚膳還拿來炖了雞湯,怎麼這時候還是熱的?”晏鎖蔚依他,故意問道。
“自然是我叫了人提前拿了溫熱的水泡着放雞血的壺,可憐府衙的竈房到現在還是股雞血味,令人聞之生厭。”齊煊聳了聳鼻頭,好像那股腥氣還漫在周圍似的。
“我說……這樣一吓,今天夜裡讓徐大人他們多觀察一番,雖神志不清的話不能作為證據,但以廖德峰此時的狀态,招供也差不多了。”齊煊道。
他踱步一番又走向桌前,停在晏鎖蔚一尺遠處,俯身剛好可以與她相對,輕聲道:“你怎麼這麼聰明,想出這樣有效的法子來?”
語氣不算莊重,帶着些狎昵的意味,令她聯想到不該想的事,又離得太近,呼吸都快打到脖子上,一癢一酥使得晏鎖蔚一縮脖子,她有些不适應,站起身道:“還是你們朱雀衛内行,我隻是随口一說,這效果也是你布局做得好的原因。”
齊煊對這個回應不是很滿意,雖晏鎖蔚平日裡性格不太外顯,但他也能看出她心中的自傲,這樣的回贊在他看來多有打官腔之嫌。
心提吊着沒有着落,齊煊直起身,維持着笑容,索性照着她的話順杆爬了起來:“那是,我自然要算作大功一件,你可不能虧待了我。”
他邊說着,邊眉峰一挑,露出一點孩子氣。
“又要讨賞?左右是你的公事,等着公家賞你吧。”晏鎖蔚随口道。
無心之言落在有心人耳中,自然會掀起滔天巨浪,齊煊一邊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全然沒了讨巧的心思,心中隻餘懊悔。
這一遲疑就被晏鎖蔚逮了個正着。
“好了好了,準備休息吧。”她猜到他多想,但也隻是糊弄過去。
可齊煊是個歇不下來的主兒,剛說完他就計上心頭。
“總覺得身上還有雞血味兒,我去洗個澡。”他道。
晏鎖蔚知道剛剛他不高興了,便也決定坐在榻上等他。
她看書入了迷,沒發覺齊煊已經帶着一身皂角香摸到了邊上。
他一吹燈一奪書,等晏鎖蔚反應過來,早就和他躺進了一個被窩。
她什麼都好說話,就是搶她書不行,齊煊摸準了這點,等着她來拿書。
晏鎖蔚一時氣急,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半起身就要搶。
“欸!燈都熄了還拿什麼書,今天很晚了。”
“一碼歸一碼!”
齊煊手一背,引得晏鎖蔚也往那伸過去。
“做什麼呢,把書還給我!”
晏鎖蔚翻過去,身子都快壓上他,剛剛梳洗完穿上的外袍有些松散,推搡間都快掉到腰間去了。
好在現下一片昏暗,看不見齊煊漲紅的面色。
晏鎖蔚正急着,也沒管這些,哪知剛碰到齊煊的背,就引得他身形一僵,倒抽一口氣。
“……别碰了,我還給你就是。”齊煊聲音有些喑啞。
晏鎖蔚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碰到的那片皮膚手感十分不對。
齊煊雖說是武官出身,但如今不是十年内那般戰火紛飛的日子,又因為朱雀衛實在特殊,他甚至比一般男子更白些,皮膚除了手上有繭其他地方也并不粗糙。
而剛剛她碰到的那個地方,顯然和她平常所接觸的都不一樣,隻通過一下觸摸,她無法想象那是什麼模樣。
晏鎖蔚突然想起,成婚以來她确實沒怎麼摸過他的背,做那事是他總是扣着她的手不放,她也沒機會碰到那裡。
齊煊心中一陣一陣發冷,他不想讓她看到的。
原本他自覺自己的相貌不過就是堪堪夠用,更别說她本就不太喜歡自己這一款。他之前有意避着她,不讓她看到自己的後背,今天陪她笑鬧,又一時得意忘形,讓晏鎖蔚注意到了那處他恨不得永遠不被她發現的地方。
因為那裡很醜,從碎玉城逃亡,他身上不光沾了别人的血,還有他自己的。
他的背早在他六歲的時候就燒傷了,那段屍山血海的日子在他記憶中模糊成一片,齊煊隻記得回到京城後,大雍成興帝叫來禦醫為他醫治,他看不見背部是什麼樣,隻記得銀針挑開皮膚時,一股難以忍受的腐臭從自己身上蔓延出來。
再往後就是鑽心的癢,蔡管事為了不讓他抓破正在痊愈的皮膚,不得不将他的雙手綁起來。
後來長好了,他也不敢看,隻在夜裡伸出瘦削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過去,背部凹凸不平,好像有醜陋的肉蟲在裡面打窩,吓得他緊緊閉上眼。
經年成長,他的身形比那時不知大了幾倍,背上的痕迹是否也會被拉長,生長出更扭曲的模樣呢?
别問……别問,就當做沒發生好嗎?
他在心中默念。
“你的背上是怎麼回事?”晏鎖蔚發覺了他的僵硬,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