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的叫聲。”
老人每說一句就停頓兩秒,直到說完最後一句,才緩緩轉過頭來看着她,臉上帶了詭異的笑。
他的瞳孔烏黑,黑得有些不正常,嘴唇卻又很蒼白。他呼吸起來好像很困難,胸口一起一落,看上去有些痛苦。
“所以?”姜故淡定地瞥了他一眼,問他:“他們已經不在了?”她問得很委婉,沒有直言“死”字。
老人轉過頭,就見一滿車的人一動不動,好像陷入了長眠。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複雜,有驚恐,也有懊惱。
姜故指了指他的胸口說:“你這裡在流血。”
鮮血順着胸口汩汩地往外冒,把他的長衫浸透了。老人看了一眼胸口,突然笑了,但幾秒後,又發出嗚咽的聲音,在狹長又昏暗的車廂内顯得很古怪。
老人換了個姿勢坐着,指尖無意碰過她的手,隻是一瞬間,卻能感受到出奇的涼。
“這是哪一年?”姜故問他。
老人烏黑的眼珠轱辘一轉,像是在思考,随後緩緩吐出一句:“民國十六年。”
姜故兩眼一抹黑,這是給自己幹哪兒來了?
“姑娘,我快死了。”
你不是快死了,是死了挺久的了。
“那你想讓我幫你做點什麼嗎?”話剛說出口,她就覺得自己很荒謬。明明不是靈師,卻學起靈師的做派來。
老人一愣,他大概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接,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說吧,不然沒時間了,我不能和陰物相處太久。”
姜故蹙了一下眉,胸口悶得慌。
老人長舒一口氣,空靈的聲音再次響徹在整個車廂内:“我想回南都,你能幫幫我嗎?”他的聲音逐漸變得很虛弱。
南都?那是什麼地方?
她覺得納悶,正要問那老人,卻見他胸口處的血像是流幹淨了一樣,随即阖上了眼。
老人一閉眼,她就覺得車廂内不大對勁。她能看見鬼,也能感受到怨氣,剛剛醒來的時候明明什麼都沒有,現在卻無端聚起了怨煞,那些成團的怨氣似乎有些急躁,像是要把人吞沒的架勢。
姜故胸口的悶痛更加明顯了,本來想站起來,卻一時軟了膝蓋。就在成番的黑霧朝她襲來時,忽然有什麼東西擋在了跟前,刹那之間,霧氣就沒了蹤影。姜故想擡眼看個清楚,但痛感太過清晰,那道身影很快便被沉下來的眼眸淹沒了。
等再次醒來時,還是在同一輛電車上,隻是那些烏泱泱的人全都不見了。
“你也是新晉的靈師?”
姜故聞聲擡眼,才看見車廂的過道處站着一個少年,那人的眼神中有幾分茫然。
姜故搖頭:“不是。”
少年有些懵:“難不成是魂師啊?”他再一次凝了神,還是沒察覺對方身上的陰氣。
“也不是。”姜故順勢站了起來,發現剛才那陣悶痛已經全然消失了,“我就是個普通人,不小心誤入了。”
那人“哦”了一聲,打量了她一會兒說:“我感覺看你很眼熟。”
“……”
什麼時候了還搭讪呢?
不過下一秒,她就發現是自己想多了,因為人家是真眼熟。
“你是南臨大學的吧?”那少年接着說:“我也是沈羽老師的學生,我大二的,感覺之前見過你。”
過了半天她才反應過來,“你這麼說我覺得你也有點眼熟了,你叫什麼?”
“江辭。”
這下她知道對方是誰了,之前在校園帖子上好像還真刷到過,不過帖子上都說這位是個小少爺,家裡有礦的那種,脾氣也不小。姜故比他大一屆,由于都是同一個老師帶的緣故,在學校會碰上幾面。
“我知道了,校園牆上的小少爺。”姜故又補充道:“我聽說你家世代都是靈師?”
江辭不由一愣:“你不是普通人嗎?怎麼會知道這些?
還不是因為某個小家夥之前老在耳根子邊念叨,不想知道都不行。
“還有……”他越想越不對勁,接着問道:“地上有血,看樣子應該不是你的血,所以為什麼你會沒事?”
靈師的身份很隐秘,他們白天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沒有什麼差别,而每每到了晚上就會去往各地散怨。
一般新晉的靈師都會由迎門人帶上一段時間,清楚散怨究竟是怎麼個事兒了之後才獨自出來行動,但江辭不一樣,他雖然剛出靈門不久,可江家祖祖輩輩都是靈師,他耳濡目染,對鬼怪異象了解很多,完全不需要人帶,更何況當初迎他入門的人就是他哥。
姜故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裡跟他解釋,胡亂扯了一句:“可能我天生體質特殊,命裡克鬼。”
“……”
他要不是靈師還真就信了,這世上除了靈師和魂師,還有哪門子特殊體質能克鬼的。”
一陣尖銳又帶着沙啞的汽笛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老舊的電車緩緩晃動了一下,繼續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