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訴說,聶卓陽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些過眼雲煙。
母親怨憤的嘶吼,父親暴戾的咆哮,地面上七零八碎的瓷器,天花闆上搖搖欲墜的吊扇,用鑰匙打不開的門鎖,空無一物的保險箱,丢在茶幾上沒人要的離婚證……
他孤零零地抱膝坐在牆角,随着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從門縫中漏出一隙亮光。
來的人是他的舅舅。
男人把他領走後不久就帶着一家老小出國了。
他如孤魂野鬼般在空曠的街上遊蕩,在這個從小長大的城市沒有絲毫歸屬感。
花開了,瓜熟了,葉落了,雪下了。
四季更疊,竟沒有一個季節是他喜歡的。天雨天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區别。
那年春回大地,他清晨在公園遛彎,金燦燦的朝陽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湖中的天鵝彎着細長的脖頸輕啄背上的羽毛,垂在岸邊的柳枝随風飄蕩。
他遇到了一個改變他人生軌迹的老人和一群活潑可愛、天真無邪的孩童。
他們笑得真大聲,讓他凍在三尺冰下的心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那個草長莺飛的春天。
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綠油油的青草地上有人在放風筝,舞獅隊的少年們在空地上排演,精神矍铄的老人欣慰地看着他們,駐足旁觀的路人高聲為他們喝彩。
這是他記憶深處最難忘懷的片段。
意識回籠時,丁敏妍已經斬釘截鐵地說出了開戰宣言:“我得不到,還毀不掉嗎?既然你我都說服不了彼此,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祝你好運。”
說完她就打算走,聶卓陽卻沒打算放她走,再次扣住她的手腕說:“随你怎麼報複,别牽連到無辜的人。”
丁敏妍輕慢地用一句經典的箴言回複他:“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聶卓陽一瞬不瞬望着她,目光如炬:“你知道我說的誰。”
丁敏妍“嘁”了一聲,半晌沖他莞爾一笑,指着遠處的垃圾桶說:“我給扔那裡面了,你自己扒吧,恕不奉陪。友情提示,再晚就要被校工收走了。”
聶卓陽不得已松開手,轉身奔着她所指的垃圾桶小跑而去。
他來到綠色垃圾桶前撸起袖子,不顧旁人的眼光開始在桶裡翻找。
來來往往的師生都好奇地望着他,而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沒能保管好談雲淼送他的回禮。
他拿到那些資料的第一時間就翻閱過,确實對他有非常大的幫助。
他注意到有一本筆記的字迹和其他資料上的字迹不同,說不定是她從别人那裡要的,可見她的用心。
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孩子這樣關心,看得出她嘴上說的是報恩,舉止上卻傾注了感情。
這樣的深情厚誼卻因他未能敏銳地察覺危險的靠近辜負了。
容忍是有限度的,他的底線不容侵犯。
他可以不在乎丁敏妍斷送他的前程,因為他本就一無所有,但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這麼無差别傷害。
既然丁敏妍不聽勸阻非要铤而走險,他也不必顧及師門情誼,可以着手清理門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