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潤面色微變,指使阿呼:“給四娘換壺茶來。”
馮沺心情大好,穩坐片刻便由着侍女伺候,将披風脫下,一回頭看到馮潤盯緊這披風,笑道:“這披風是我外祖尋了數十隻雪狐背毛方能制成,可還入得姐姐眼?”
馮潤笑得勉強:“毛色清亮純正、觸手細膩溫潤,确實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馮潤對這件披風的印象十分深刻——馮沺身死之時,正是穿着這一件。而她就坐在馮沺身旁,看着馮沺嘔出大口大口的鮮血,鮮血一面侵染皮毛深處,一面沿着毛針淅淅瀝下。
頓覺喉嚨發緊,她忙端起茶盞,強迫自己不去回想那駭人的場景。
馮沺越發得意。
能讓這個可惡的姐姐嫉妒到失态,是再痛快也沒有的了。
痛快過後,她也肯大發慈悲,說一句知心話:“姐姐,此前我來探你,你總不見我。這次肯露面,可有要事求我?”
馮潤咬了咬嘴唇,很艱難開口的樣子:“是,四妹,我...我已知錯,可姑母仍不肯見我。不知你能否幫我将心意呈上?”
馮沺卻不肯接話,隻看着她,意味深長的笑着。
馮潤面色倨傲,聲音微僵:“我也不會白叫你幫忙,我這有什麼好的,你看中了隻管拿去。”
話畢又慌忙補上一句,“姑母常說,咱們馮氏女,要同心同德,互相幫襯才是。”
似說了自己也不信的話一般,她眼睛亂轉,一會看自己的手指,一會又看向門外,似期盼着阿呼回來。
馮沺如飲熱茶一般熨帖極了,她恨不得立刻叫來三姐、五妹、六妹,一齊欣賞這可惡的二姐的窘态。
往常家中,馮潤就沒少借着美貌之便邀寵甩禍,如今風水輪流轉,她終于要把那長在頭頂上的眼珠子摳下來了。
“原來太皇太後說的話姐姐都記得,我還以為有了陛下,姐姐就都忘在腦後了呢?”馮沺還是想要刺她幾句。“禮物不禮物的我就不要了,姐姐缺東西,還不是要去找常夫人要?常夫人又要去求父親,轉來轉去,還不是自家的東西,沒勁。”
馮潤滿臉通紅,似羞似怒,嗫嚅許久終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馮沺捂嘴嗤笑:“還以為姐姐會有骨氣的說‘不用你幫忙’呢。”
馮潤“啪”得一下拍桌而起,“馮沺,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麼欺人太甚了?不是你要我幫你的嗎?既然你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話畢,馮沺便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你!”馮潤急道。
“哈哈哈哈”,馮沺樂不可支,“看你急的,我逗你呢。”
她踏着歡快的步子轉回馮潤身旁,像小時候那般頭挨頭:“我幫姐姐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馮氏女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姐姐須得時刻記得,須臾不敢忘!”
她目光沉沉,認真地讓馮潤不敢直視。
馮沺坐回榻上,嬉笑道:“我在這耽擱的夠久了,姐姐快把東西拿過來吧。”
馮潤抿了抿嘴,終究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隻走向佛堂,抱着一摞紙走了出來。
馮沺撿來撿去,發現都是一些經文,不由質疑:“就這?姑母可不缺這些。”
太皇太後禮重佛教,宮中女眷為太皇太後抄經者不勝枚舉,這實在不算有誠意的東西。
馮潤翻了翻,将一疊紙放在最上,伸出食指,點了點。
其上字迹由整到亂,似包含無限情緒,馮沺定睛看去,抄的竟是本朝道武帝前後的史。
馮沺猶不解,馮潤卻不願過多解釋,她認真地看向馮沺:“這事辦成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你有事,我随你讨要。”
馮沺狡黠一笑:“那我若是要你不許跟我争皇後呢?”
馮潤冷哼:“休要妄想。”
“假大方!”馮沺一看她又恢複成了以往那讨厭的樣子就生氣,扯過披風就飛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