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禁的事有了着落,馮潤滿以為能睡個好覺,可仿佛陰魂不散一般,她依舊被噩夢吓醒。
天已亮,心緒難平,她也熄了再睡的心思,隻坐在妝鏡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着頭發。
她一動,婢女們也都忙動起來,沒多一會兒,阿呼便提着餐盒走了進來。
馮潤十分關注阿呼這邊的進展,忙道:“先不吃,我要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阿若見狀将婢女們都喚至一處,為兩人留下密語的空間。
阿呼環視四周,确認無人能聽到後,低聲道:“有些眉目了。司膳王氏是宮裡的老人了,與奴有些交情,奴便先去問了她。可王司膳說,宮中沒有叫白整這個名字的人。”
馮潤眉頭揪成一團:“怎麼會沒有?宮裡人多,你再問問别人呢?”
“娘娘别急。”阿呼繼續道:“王司膳雖說宮中沒有這個人,可也說叫整字的人不多,阖宮中也隻光祿寺有一個叫張整的太官令,是入宮後改了養父張氏的姓的,就是不知他原姓什麼,是不是咱們要找的那個人?”
“就是他!”馮潤将木梳摳進掌心,根根木針刺得她疼痛極了。
想到白整,她便覺胸中有口油鍋在日夜沸騰着,恨意又濃又燙,她被熬得形銷骨立,一閉眼就是他缢死她的場景!
她受夠這樣的日子了。
必須盡快殺掉他!
殺掉他!
她的靈魂脫離軀殼,在頭頂發出一聲聲尖銳的爆喝。
可軀體偏還能冷靜自若的與阿呼對話,“雙蒙呢?”
“雙蒙現在太仆寺任禦廐令。這一批皇興三年入宮的閹官,王司膳印象格外深刻,他們大多來自代北、涼州的貧家,沒有名字,是以進宮後統一賜名。”
馮潤又撫上了自己的脖子,任記憶回到前世。
雙蒙是她第二次回宮時,元宏派來伺候的人。想往她眼前湊的宦官有許多,雙蒙是其中尤為顯眼的那個。他做事十分妥帖周全,常能說出合她心意的話來,漸漸地,她将許多重要的事都移交給他辦,這也導緻白整這個大長秋十分不滿,借機罰過雙蒙許多次,可大部分都被她攔了下來,到最後,她已将白整排在宮門外,讓雙蒙執掌宮事。
他為她的權勢而來,不見得是最忠心的那個,卻一定是最堪用的。
太官令、禦廐令,馮潤口中細細咀嚼這幾個字,任腦中浮起一根線,将他們慢慢串聯。
她看到鏡中的女人蒼白臉上印着兩團青黑的眼圈,輕聲道:“梳個分梢髻。”
阿呼久等不應,此時再聽吩咐,如蒙大赦,忙接過她手中的木梳,為她束發。
阿若看此間事了,也上前詢問穿戴之事。
“面見姑母須得正式些,就拿那件黃襦裙配绛紫披風。”馮潤道。
“太皇太後今日會召見?太好了!”兩小婢聞言都十分喜悅,阿若甚至還道:“四娘倒是沒少出力,她終于知道要跟咱們一條心了。”
馮潤淡淡微笑。
能被姑母召見并不因為馮沺出了多大的力,而是姑母本就一直在給她機會。
姑母對她與馮沺大抵是公平的,不管是誰為她将經書呈給姑母,姑母都會召見她,隻不過她在後宮,找不到其他好使喚的人罷了。
用了膳食,馮潤便再次撿起史書,為太皇太後的問話做好準備。
誰知沒等來太皇太後的小黃門,倒是等來了一個馮潤意想不到的人。
馮誕來了。
初聽小黃門禀報南平郡王到了,馮潤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元宏加馮誕的頭銜實在太多,往往翻年便擢封,她根本想不起來大兄還有過南平郡王這樣封号,多虧阿若先開口,她才想起這回事。
“大郎君來看您了。”阿若也十分驚喜。
馮氏大郎馮誕自小便與陛下一起養在太皇太後膝下,淳厚笃實,從不忤逆太皇太後的命令。因着這禁足是太皇太後親自發話,最疼愛的妹妹馮潤被關了一個多月了,大郎君都沒敢來探望一次,怎的今日竟敢來了?
近日總是有些奇事。阿若一邊暗想,一邊跟着馮潤往殿門跑去。
馮潤實在驚喜,顧不得钗環不穩就大兄跑去。
殿門值宿的守衛早就将大門四敞——這緊閉的殿門本就是做個樣子,今日來個貴人,明日來個郡王,哪個都不是小小守衛能惹得起的人物。
隻要殿内的大馮貴人沒有邁出門檻一步,他們就算盡忠職守了。
“大兄。”馮潤激動,一個猛沖撲進馮誕懷中,還像小時候那樣抱着他,晃來晃去地撒嬌。
馮潤眼眶酸痛,眼淚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