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能比再見到死去的親人更感動的事呢?前世馮誕病死在鐘離,回來時已入棺椁,她甚至連大兄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好啦好啦,你都這麼大了,成什麼樣子。”馮誕将她輕輕拉開,卻沒拉動。
馮潤抱着他,眼淚更兇,大兄還是這樣,從不肯對她說重話。
淚水沉沉,鼻腔凝制,她不順暢的呼吸終于是被馮誕捕捉到。
馮誕兩手用力拉開她,着急道:“怎麼還哭了?是誰怠慢你了?”
話畢他目光如電看向四周,隐含叱責。
守衛、小黃門、還有阿若全都垂下頭去。
馮潤抹抹眼淚:“哪有人敢怠慢我?我就是,許久未見太想念大兄了。”
她臉紅紅的,有些羞赧,又壓不住見到馮誕的喜悅,嘴角咧得大大的。
馮誕怎麼看她也不像受氣的樣子,無奈道:“又哭又笑的,大姑娘不知羞。”
馮潤搖晃着他的手臂将他扯進大殿:“大兄,你怎麼來看我了?家中一切都好嗎?”
馮誕匍一入殿,便覺暖香拂面,逡看四周,确實樣樣俱全,不像有過怠慢的樣子,懸着的心徹底放下:“還不是你叫婢女傳信給我。好端端的你怎麼會缺銀錢?”
馮潤心道不好,忙飛轉腦筋道:“還不是馮沺?她穿了件好稀罕的披風,狐毛又齊整又潔白,非要在我面前晃。”
對不起了妹妹,你就當再幫姐姐一次。馮潤心内大喊。
馮誕無語,“在家中就因為這些小事吵鬧,都進了宮還是這樣!二娘,你是姐姐,你要多讓着妹妹一點。”
成功騙過馮誕,馮潤心裡長舒一口氣,口上應道:“知道了大兄,我盡量不看她就是了。”話畢還轉身撅嘴,裝作不服氣的樣子。
“唉。”馮誕歎着氣,将懷中的布袋取出,“咣”地一聲放在桌上,“給你。”
“大兄,謝謝你”,馮潤兩眼放光,已猜出其中是什麼。
她抿着嘴,雙手要拿不敢拿的賊樣,逗得馮誕忍俊不禁:“好了,拿去吧,不夠再跟我說。”
馮潤把布袋扒拉到懷裡,讨好笑道:“大兄,我不白拿你的,我寫契來。”
話畢就揮手示意阿若取紙筆來。
“行啦行啦,别裝模做樣了。”馮誕打斷她的表演,“宮中不比家中,你可萬不能再惹姑母生氣了!”
馮潤忙指天發誓:“大兄,我真的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
馮誕還是闆起臉:“還有,友愛姐妹!不要總跟四妹争些針頭線腦的東西!要記住你進宮是為了好好伺候陛下的。”
“才怪。”馮潤心裡暗暗反駁,嘴上卻答應得十分幹脆:“馮氏一體,我一定牢記心中”。
“還有陛下!不要總纏着陛下玩鬧,不要仗着陛下寵愛就不知分寸,欺負後宮其他娘娘...”
“夠了夠了,這麼多不要不要,你嫁給陛下算了!”
這些話從上輩子聽到這輩子,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馮誕搖搖頭,看她油鹽不進的樣子,心知再說也沒用,想到還要公事要辦,便打算告辭。
“大兄,你這就走嗎?”馮潤緊追兩步,十分不舍。
“馮貴人還有吩咐?”馮誕笑着挑眉。
馮潤又開始覺得心口酸酸的,眼睛也脹得難受:“沒有了沒有了,大兄,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常來看我;還有離二哥遠一點,他不是好人;還有幫我問家裡人安...”
“怎麼變得如此啰嗦?”馮誕扶額,嘴上應着,腿卻飛快挪向殿外。
短暫會面後又是别離,馮誕趁着庭中無人,在馮潤耳邊悄聲說道:“陛下要我轉告你,太皇太後下的禁令,他實在不便來探你。連累你被罰,他十分過意不去,等你出來,他任你打罵,絕無怨言。”
話畢他意識到這話似乎有些調情的意味,頓時感到一陣惡寒。但想到陛下所托,還是認真看向馮潤,等她回答。
卻見馮潤雙眸迅速溢滿淚水,修眉微蹙,似愛似怨,她嘴唇微顫,幾度開合未果,胸脯連連起伏,似在壓抑着什麼,好一會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我從沒怨過他。”
馮誕自認是陛下是兩肋插刀的好兄弟,可替好兄弟抄書跑腿挨打挨罵,行,替好兄弟哄女人,不行!
他一邊安慰着馮潤“别哭了”,一邊頭疼地招來阿若,讓她去哄自己的主子。
看馮潤偎着阿若,肩膀仍在一抽一抽,馮誕憋住呼吸,趁這二人不備,飛快向宮外走去,心中暗暗發誓:絕不再做小情人之間的傳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