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潤将它們一一攤在手掌上,顆顆圓潤晶透,别說是米,就說是琉璃水晶,也讓人很難不信。
她一時看呆了,久久不做聲。
小黃門見馮潤看得入迷,心知這東西是入了她的眼,忙問道:“這米叫什麼?什麼價?”
那老伯卻不答,隻朝着帶他們來的青衫郎君拱手道:“多謝你又帶客來,隻是恐怕今天又要辜負你的好意啦。”
青衫男子回禮道:“白伯,您何不就降降價呢?若您肯降價,恐怕早就賣光啦!”
老伯冷哼一聲:“我這米可是聽着佛經梵唱長出來的,在意金銀之人隻會玷污了這米。”
青衫男子無奈笑道:“那你又剩了怎麼辦?還不如賤賣換些銀錢回來。”
老伯不以為意:“剩了便自家吃了,左右這米能讓人延年益壽,我自吃了也不虧。”
小黃門聽他們說了這一通,早就滿心好奇了,觑着他們對話的空檔,他忙插話:“這米什麼來頭,還有這樣的奇效?”
那老伯得意地撫了撫長須,“我的田就在那城東追聖寺之下,日日聽着法師們的誦經,可不就有了靈性,竟結出了這樣的米來。”
阿呼追問道:“那你說的延年益壽是?”
那老伯神秘一笑,問道:“你猜猜我的年紀?”
阿呼上下一打量,認真道:“你須發有白,眼有褶皺,但卻皮肉緊緻,我猜你年紀五十上,至多不超過六十。”
“哈哈哈哈哈哈。”老伯蓦地大笑:“大人真會說話,小老兒今年七十有二了。”
這話一出,衆人嘩然。
馮潤認認真真地盯着他看,全然看不出他竟有七十高齡。
青衫男子也跟着拾起一捧米,滿眼向往:“誰不想永葆青春?若是我能買得起,定然要日日食用。”
雙蒙問道:“你這米還沒有價格呢?”
老伯伸出五根手指。
馮潤皺眉:“五斤絲?”
她來市集這一遭,早就知道,絲已是最貴重的交易物了,五斤絲可以買二十車的糧食了。
老伯卻搖搖頭。
小黃門已頗為不耐,“你這老頭兒,多少價隻管說就是了,怎麼還打起了啞謎?”
青衫男子也幫腔道:“白伯,這幾位大人一看就是宮裡的顯貴,和以往那些窮裝大方的人可不一樣,你就别賣關子了!”
老伯聞言一拱手:“原來是宮裡的大人們,那我便直說了,我這米,不收帛不收絲,隻收金銀。這一袋米足有二十斤,我開價五塊銀餅!”
這話一出,将小黃門滿肚子的牢騷都堵在了嘴裡。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袋米竟要得如此高價。
本朝才安定了幾十年,又是鮮卑治國,于經商貿易這方面并不谙熟,是以也沒有統一的貨币,平日裡大家隻以帛、絮、絲、米易物。可金銀不一樣,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硬通貨,隻是平民百姓間用得少罷了。
馮潤也皺了皺眉,她料是出宮花用不少,便帶了兩塊銀餅,銀價貴,她滿想着足夠花用,可沒想到竟遇到了這一樁。
雙蒙看出她的為難,搶先道:“老伯叫的可謂是天價了,哪有人會帶這麼銀錢招搖過市的?”
那老伯笑道:“大人所言甚是,所以小老兒隻收一半的定錢,剩下的,可與買家回家去取。”
馮潤再次輕撚這罕見的米。
不會褪色,還有一股茉莉花的清香,甚至還能延年益壽。
她已十分心動,隻囊中羞澀,不得不輕聲問道:“不知這定金可能寬限一下?我隻能付兩塊銀餅。”
那老伯一愣,似在思考。
青衫男子瞪大了眼睛:“不愧是皇宮中的大官,這樣的米也隻有你們才能買得起,我等升鬥小民真是望而卻步。”
老伯長歎一口氣,誠懇道:“大人痛快,小老兒也不與您磨纏。這米确實難得,若您付不出剩下的銀餅,我就是大大地虧本了。這樣罷,我取出五斤來,隻給您十五斤。您付完剩下的錢,我再将這五斤米拿給您,可行?”
若是他一口答應,馮潤還有些不信。可此時見得這人“斤斤計較”,十分摳門,馮潤反倒放下心來。
她讓阿呼掏出容臭,露出裡面的兩塊銀餅,“那便就此說定了,三日後我們再在這兒交易剩下的。”
那銀餅是皇宮禦作打造的精品,在陽光下雪亮生輝,阿呼略擡了擡手,銀光便閃得人睜不開眼睛。
那老伯眼睛仿佛釘在了銀餅上,手掌在前襟使勁地擦了擦,才伸手去接。
馮潤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覺得好笑,才要開口,便聽到一聲尖叫:“不能給。”
衆人聞聲望去,隻見一個面容凄苦,頭發蓬亂的小婦人正抱着嬰孩站在不遠處,這一聲尖銳地喝聲,是她發出的。
阿呼呆呆地站立,仍未反應過來,那老伯卻突然暴起,朝着阿呼手中的銀餅便撲去,那青衫男子見狀,也朝着阿呼手中的銀餅搶去。
這一下的變故震驚了所有人,雙蒙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忙去拉住那老伯的手,不叫他逃開。
小黃夢見狀也加入戰鬥,一邊朝着那老伯的臉上抓去,一邊罵道:“你這遭瘟的蠢材,竟騙到你爺爺頭上來了!”
馮潤急得直跺腳,卻不知該從哪下手,眼見一旁躺着一截枯木,她抄起木頭便往老伯的頭上砸去。
二打四終究打不過,沒多一會兒,那老伯便與青衫男子敗下陣來。
二人松開了手,籲籲地喘着粗氣,朝着方才出聲提醒的女子,惡狠狠道:“施雙仁家的,你是不是活膩了?敢來管我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