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驟然剖開,自卑幾乎淹沒了她。
最後,還是顧亭钰提前結的賬。
她至今依舊能想起周圍看她的目光,就好像她是一件不值錢的商品,去到了不該去的地方。
沈綿想,也許當時,顧亭钰就已經用行動告訴她了。
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天壤之别,何必強融。
不自量力。
她腦海再度冒出這麼句話。
“張口。”
顧亭钰聲音将她拉回現實。
沈綿神色一動,下意識便張開嘴,舌尖卻不期碰到了叉子尖間。
口腔軟肉被刺了下。
她眉頭一蹙,囫囵咽下牛排,再回神,顧亭钰三兩步走了過來,伸出手捏開她下巴。
顧亭钰看不出來,反問,“傷哪了?”
變故突然,沈綿耳根發燙,卻知道并沒傷到,“沒事,就是不留神蹭了下。”
顧亭钰低眸,松開了她,指腹落在她唇邊。
他站在她身邊,陰影籠了過來,視野全是他的氣息。
“又在想什麼。”
他斂斂眸,“我有時真的很好奇。”
顧亭钰兀自拖開椅子,坐在了她身側。
他的嗓音很随意,卻又能聽出認真,沈綿沒辦法忽略這句話。
于是,沈綿手指磨磨杯身,“我在想我們以前。”
顧亭钰偏頭看她。
沈綿笑笑,話說了出來,反倒輕快不少,“我在想,以前我臉皮挺厚的,應該給你造成不少的困擾吧。”
顧亭钰眉梢淡了淡,嗓音含混,“我忘了。”
有些意外,但又很合理地回答。
顧亭钰的傲慢,是與生俱來的冷漠,例如過去種種,他做的最多的,除了拒絕,就是冷眼旁觀。
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沈綿笑了笑,也不提了。
她其實想問許斯菲回國的事,這是難得的契機,但很莫名地,她少了幾分開誠布公的勇氣。
沈綿自私、貪婪地,想暫時維持現狀。
她胃口并不好,吃的不多,吃完後發覺窗外下起了雨,霧蒙蒙模糊浮華燈影。
顧亭钰打電話讓司機送沈綿回公寓,自己有事回趟公司。
告别前,他給她拉好衣領,拿圍巾裹她耳朵。
最後,顧亭钰對她說了句,“别想太多。”
雨滴清泠泠撞擊傘身,沈綿隔着雨幕看着屋檐下的他,後知後覺感覺出了冷。她整個人飄忽着,找不到停靠的岸。
爾後,她對上了顧亭钰的眼睛。
她點了點頭,握着傘柄道,“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
每當想深了,早就麻痹的神經就像被喚醒,撕扯陣陣的疼,她的内心有一處,仿佛已經腐爛掉了,她隻能暫時舍棄掉,維持一種詭異的平衡。
沈綿回公寓後,小腹隐隐墜痛。
她生理期一向很準,隻是日子忙,今天又經曆太多事,她直接給忘記了。也許是夜裡吹風着了涼,又或許是感冒,她小腹絲縷絞痛,痛經來的厲害。
沈綿臉色發白,吃過止痛藥,便沉沉睡了過去。
她夢見了以前。
潮濕狹窄的小巷,她一人抱着書包,腳步踉跄加快。身後是幾位小混混,他們酒氣熏天、污言穢語,像夢魇如影随形,怎麼甩也甩不去。
後來,她不停地跑,唇咬破血,仿佛再找不到亮光。
一直到顧亭钰出現。
少年眉眼烏沉,渾身寫滿了難消的戾氣,褪去斯文清冷,像條發着狠的瘋犬。
他拉着她,從深巷走了出來。
沈綿永遠也忘不了他伸過來的那隻手。
那隻漂亮冷白的手,将她從污泥裡生生拽了出來,又轉而松開,因為他不并屬于她。
半夜裡。
沈綿半夢半醒間,被熟悉溫暖圍裹在懷裡。
顧亭钰環過她的脊背,下巴低懶放在肩膀,手掌心貼在她小腹,習慣性給她捂暖些。
他記得她生理期,也知道她經常痛經。
每每這時,顧亭钰總會抱她睡覺,給她當人形暖爐。
他對她這麼好。不怕,她粘着不願意放手麼。
沈綿蜷身背對顧亭钰。
她已經醒了,卻依舊裝睡,竭力保持平穩呼吸。
濃郁黑夜裡,她鼻頭隐約酸澀,淚順着臉頰黏在耳根發絲,無聲陷在枕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她想。
某一瞬,她把它當作了愛。那讓她甯願付出一切,也想要抓住的愛。
可她清楚那并不是。
因為她見過,顧亭钰真正愛人的模樣。
它熱烈又完整,就像數不清的盛夏蟬鳴、驚豔歲月,卻從不屬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