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沈綿早就分不清究竟是難過還是不解。她喉嚨幹澀作疼,如今隻清楚一件事。
——她迫切想要一個答案。
一個确切真實、哪怕結果可能……會令她絕望的答案。
沈綿溫吞敏感,骨子卻是個倔性子。從小到大,她對認定的人或事過分執着,甚至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地步。
喜歡顧亭钰,亦是如此。
她愛他,如泥足深陷,連自己都不懂這份執着從何而來。沈綿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可如今,竟陡然生起一股久違的無力感。
她有點累了。
沈綿呼吸微緩,緊了緊手心。
第一次生出這個念頭,心中意外恍惚。
顧亭钰:“放不下?”
他低沉而緩重複了遍。
沈綿神經繃着,卻一瞬不瞬看他。
顧亭钰默了幾秒。他仿佛真的在思考一般,垂下了眼睫,眉目聚焦有神,沉默地停在她眼底。
空氣仿若無聲靜止。
視線隔空交彙。
他深深看了一眼,須臾間,喉間極輕地哼出一聲笑,握她手,“不會的,綿綿。”
他言簡意赅,輕描淡寫。
除了那一聲笑,語調淡到近乎沒什麼情緒。可就是這樣,卻輕易挑弄她繃到極緻的情緒。
沈綿睫毛忽閃,唇抿地極白。
她渾身僵着,手心癢地發麻,卻條件反射回味這句話,呼吸也不自覺慢下來。
什麼是,不會的?
她的視野漸漸清明——
心頭混沌逐漸退散,沈綿捏緊手心。好半晌,喉嚨幹澀扯出了聲,“不會什麼?”
話音稍落。
顧亭钰唇邊笑意散去,“别多想,綿綿。”
“我沒有。”
沈綿内心發堵,唇瓣沒什麼血色,“顧亭钰,我不是傻子,你不能這麼對我。”
他留下那張照片,她想不出其他原因。
顧亭钰定定看她,說,“我不記得,就沒去處理。”
沈綿沒說話。
她看着顧亭钰,忽地意識到,他在和自己解釋。可這個解釋,幾乎聊勝于無。
顧亭钰:“而且。” 他稍稍停頓,低低垂下視線,沒什麼溫度的指尖停在她唇瓣,循着淺淺的紋理細細摩挲而過。
過分的癢,沈綿呼吸發緊。
偏頭欲躲時,下颌卻被對方手指牢牢锢着,沒用多少力就被輕易掌控,動彈不得。
一瞬,面前空氣驟然稀薄。
沈綿唇齒張合吞吐呼吸,心頭恍若一空,隻能定定迎上了視線。
她試圖避開視線。
“别動。”顧亭钰眉目漆黑,覺察到她的抗拒,語調輕淡幾分,“綿綿,看着我。”
沈綿握緊手心,“顧亭钰。”
她瞳仁聚了聚焦。
幾乎同時,沒由來的委屈蓦地接踵而至,就這樣一股腦湧到了心頭。
沈綿收緊了呼吸,眼尾不争氣地泛起了紅,“可是,你讓我怎麼相信你呢。”
她甯願徹底失望,也不願在患得患失裡,丢盔卸甲、傷痕累累。
看見她的眼淚,顧亭钰眼底一絲怔然。
他松手,指腹撫去她的眼淚。
“别哭了,綿綿。”
他抱住她,許久沒說話,直到溫熱的呼吸勻在她臉頰。
“你可以試着相信我。”
哭過一場,沈綿眼睛紅腫,泛了一圈紅。
她呆愣坐在沙發,後知後覺出丢臉,胸腔悶得酸脹,耳畔卻是嗡嗡作響。
沈綿隻是想問出一個答案。
可問到最後,自己反倒敗下陣來,幾乎失掉全部的力。
外頭天光徹底大亮,于地闆切割出光暗的分界。顧亭钰整張臉藏在暗色,視野居高臨下,神情也有些晦暗不明,多了分令人讀不懂的感情。
她晃了晃神。
好半晌。
沈綿聽到顧亭钰開口。
“我如果放不下,是不可能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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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綿的漫畫單元收尾後,反響意外不錯。
每次登帳号就會陸陸續續刷新出不少的評論。
小烏龜從前有遮風避雨的大樹。
直到有天,大樹勸它遠行。
它告訴它,“你該學會獨立。一直往前走,那裡會有真正屬于你的天地。”
小烏龜舍不得,但它很聽長輩的話,爬啊爬,終于爬的很遠很遠;它為自己感到驕傲,迫不及待想和大樹分享。而途中鳥語花香,路過的蜜蜂好心告訴它。
它走的第二天,那裡台風席卷。
大樹倒下了。
它隻能難過地往前走,卻像一下子長大了。
沈綿的漫畫定位是成人童話。解讀視角很多,在評論區也壘起高高的讨論區。
沈綿中午休息時,手機忽地震了下。
彼時她在接咖啡,神情專注,溫熱氣息騰了上來,睫毛暈濕些,似有似無的沉。
聽見了動靜,她眉心一動。
一手拿着咖啡,令一隻手騰出拿手機。
沈綿指尖稍微一滑,尚未怎麼看清,一個聊天界面便跳了出來。
是編輯剛發來的。
【編輯甜甜:寶寶,有版權方聯系說想把這個故事改編成動漫,不知道你是什麼意向呢?】
沈綿指尖一頓,睫毛顫了顫。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學時,非常喜歡畫畫。草稿紙後面是用鉛筆勾勒出的各種草圖,有人有物,也有景,但她最愛畫完整且溫馨的家。
她喜歡沉浸在美好的想象裡。
沈綿喜歡畫畫。
一個人呆在家時做的最多的,就是畫畫。
直到有天,這些畫被肖琴看到了。她奉行成績至上,草稿本上與學習無關的塗鴉便成了她不務正業的證據。
沈綿的畫被撕碎,扔進垃圾桶。
之後很久,她沒有再拾起畫筆。即便後來父母離婚,初中她被父親送去了學校附近的畫室,她也再難找回曾經的熱忱。
以及自信。
同樣,她忘不了高中聽過的那句,“沈綿,你知道麼,美術是有錢人的遊戲,你畫這些不過隻是多了幾張廢紙,僅此而已。”
思緒收攏。
沈綿想,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看着那則消息,沈綿呼吸放得很輕很輕。
她沒有理由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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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亭钰加班,晚上不回公寓。
周姨前幾天有事回了老家。
沈綿于是買了食材,給自己煮了些小馄饨。
雪融化的時節,外面氣溫驟降。
喝了幾口熱水,她才稍稍轉暖,胃部也好受了一些。為了不浪費,她煮多少放多少。
給糯糯梳毛時,桌前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糯糯若有所覺,抓住千載難逢的機會,小短腿一蹬就跑遠了。
沈綿無奈失笑。
放下梳子,也沒去追。
是林縱舒打來的電話。她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電話那頭另一端,撒着嬌喊她去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