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大理寺，眉頭一皺，哭嚷着道：“好漢，您這就是為難小的了。大梁司法規定大理寺查案不得詢、不得探。”

賀雲卿陡然地抽出刀子，手起，要落。

驚恐的嘶吼聲再次傳來，“等等！等等——”

他是看出來了，眼前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冷血無情，瘋得徹底！他要是不說，今天這裡就是他葬身之地。

“我說！大理寺在查兩顆西岐來的破珠子，而那芳菲姑娘本是賀将軍府中的表姑娘，名喚霜月。巧的是珠子在賀府丢的，大理寺自然順着查到的。”邊說邊抽回腿，可憐道：“好漢！這條腿可廢不得，廢了我這官都沒法做了。”

“破珠子？兩顆？”她反問。

賀雲卿很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他區區一個員外郎如何知道這麼精确？

“好漢有所不知，前幾日朝中嚴查這來兩顆破珠子的來曆，隻因說什麼西岐來的。我呸……那就是江陵府來的，朝中不知為何借此大做文章，大理寺的人才查到芳菲姑娘身上。小的也憋屈，好端端地，不僅牽扯到霜月姑娘，就連我……”

曲文成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立刻閉上嘴。

賀雲卿沉默片刻，心生一計，诓道：“本俠行走江湖，最恨你這種強求民女之徒，現在還扁鑿什麼珠子為借口，我看你就是見那女娘不從，讓大理寺逼她就從！今日若不殺你，天理難容。”

“哎呦，别啊，好漢呐！”

曲文成忽然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哭道：“真不是我編瞎話，實不相瞞，那兩顆珠子是我去陵江辦差時，從江陵府一群漢匪手裡得來的。小的對玉沒興趣，隻是看着裝玉的雕花木盒甚是精美才帶回京，然我把珠子獻給了趙大人的公子，誰知道趙大人全家一夜被殺，朝中才說這珠子是來自孽黨的餘物。”

他喘口氣，繼續道：“那兩顆就是尋常的月明珠，隻是個頭比較大，沒什麼特别多。朝中做這些無中生有的事多了去了，小的真不是胡謅啊。大理寺帶走霜月無非也就是追問月明珠的下落。”

賀雲卿聽出了大概，心中已經有幾分猜測。

此時曲文成蜷在地上，哭喊道：“好漢！你要是看中這小娘子，我讓你就是了，何必大動幹戈。”

高常武又一腳踹過去，啐了一口：“人渣！”

賀雲卿的短刀驟然抵住他的裆部，眼中泛着寒光森冷，“往後若敢對霜月姑娘生出半分妄念——小心你的命根子。”

地上的人臉色慘白，連連求饒：“好漢饒命！您說啥就是啥，小的還沒兒子呢，求您高擡貴手，留條香火！”

賀雲卿收回刀不再與他周旋，徑直出了道觀。身後的求饒聲她充耳不聞，對高常武吩咐道：“此人萬不能死，你連夜将他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另外，此事誰問都不能說，尤其是我爹。”

“是。”

高常武見她正要策馬往南走，奇怪道：“姑娘，你不回府嗎？”

她淡答：“你辦完事直接回營中，這幾日不要回府，我去一趟趙府。”

案發至今，她還沒有機會去趙府一探，趙家滿門被殺定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曲文成将月明珠當尋常之物獻給趙玦，裴府宴會中機緣巧合下當成了彩頭送到了姚霜月手裡。當夜趙府滿門遇害，定是擔心什麼暴露。

按上一世，來年開春才在太子東宮搜到太子勾結西岐罪證，現在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因為什麼被激發而提前了。

她想取得太子的信任光靠姚霜月一條線還是太慢，她必須快人一步，找出月明珠。

一路快馬加鞭，來到南城。

趙府是個四進的新院子，位落梁河大街，因梁河繞城而過，河市發達，來往商船絡繹不絕，橋邊酒肆茶樓、藥材、織錦、香料應有盡有。

賀雲卿剛拐入瓦子巷，迎面而來一位薄紗掩面，手抱琵琶的女子。

大梁不禁宵禁，南城多是官宦子弟的居所，又有酒樓茶肆，瓦舍勾欄環繞于此，很多大戶人家找樂妓舞妓來府中表演，也不足為奇。

她快步抵達趙府，大門早已被京衙封鎖，閑人不得擅入。她從一處院牆下輕躍翻過，身姿輕盈，腳尖穩穩落地。稍作停留，環顧四周，院中有苑，苑裡假山奇石，草木扶疏，是個雅緻的院子。

她腳下步伐輕而快，快步來到主屋，屋内陳設一切都整齊有序，不曾破壞。

賀雲卿小心翼翼的翻着，盡量不移動物品原來的位置，幾乎搜查了院中所有的屋子，不見任何可疑之物。可她令她疑惑的是，素聞趙玦喜玉，收集了不少奇珍玉石，可這府中除了幾塊尋常的玉器之外，哪有什麼玉石的影子。

她蹙眉思索，那日趙玦差人回去拿月明珠，當夜一人被在歸途所殺，緊接着趙府上下無一人生還。府中不僅沒有月明珠的蹤影，連一塊玉石都沒有。

要麼兇手不認識月明珠，幹脆一股腦全帶走了，要麼所丢的玉石與月明珠有關系，不能見人。

就在她沉思之際，一隻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聲音甚微，但在安靜的環境下卻聽得真切。賀雲卿心中不禁疑惑，這書房哪來的老鼠？

老鼠在一個紅木書櫃後的牆縫來回徘徊，鼻子也一動一動的嗅着，似乎想通過那狹窄的縫隙尋趙什麼。

賀雲卿才打量起書房的格局，書房素雅，四壁皆陳設簡約，房中置一張烏木書案，案上鋪着青色湖筆硯台，沿書案左側，是一整面嵌牆書閣，格子分明，典籍羅列整齊，書脊皆綴素簽。書房右側，一張矮榻臨窗而設，榻上鋪設素色軟墊，幾案上橫放一張古琴。

這張古琴設此竟顯突兀，她上前一探，是把上等的玉瑤琴。

乍一看沒有什麼不妥，但細看又覺得哪裡奇怪。她借着月色撫摸着琴的底座，忽然，屏風後傳來‘咯哒’一聲，嵌牆的紅木書閣如解扣一般，緩慢移開，一道暗隔呈現在眼前。

她并不詫異，大梁的商人府中皆設暗隔，多數藏錢倆，躲避飛賊或官員。而官宦人家設暗閣更不足為奇。

她試探着走進密閣，裡面黑漆漆一片，腳下是一個往下的階梯。她一手摸着牆壁，一手摸出腰間短劍，緩步而行。蓦地，腳下被一手抓住，濕哒哒的，黏膩膩的觸感，賀雲卿心中陡然一驚，下意識舉刀刺去。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