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聲回:“裴先生受傷了。”
霍硯川微微側目,意味不明地問:“你很擔心他?”
賀雲卿挑了挑眉,未作答,反而細細地打量起他。今日他身着藍靛色的襕衫,光澤的綢緞垂落,外罩一件素雅的月白色袍子,腰間系着一條銀絲腰帶,系着一塊潤玉,長得倒是清逸脫俗,但眉眼的桀骜卻一覽無餘。
霍硯川似乎察覺到她那銳利的目光,神情微微一滞,喉結微微上下動了動。他輕輕清了清嗓子,淡聲道:“放心,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事。”
下一瞬,他神情驟變,壓低聲音道:“噓……有人來了。”
賀雲卿看清來人心頭猛地一沉,太子怎麼這時候來這裡?直覺告訴她,這絕非巧合。
正當須偲推門而入,一縷缥缈的煙霧迎面襲來,他尚未來得及反應,身子一軟,直直載倒在地。
賀雲卿暗叫不好,立刻捂住口鼻,快步上前略掃四周,屋内果真是三個提刀的黑衣大漢,個個看着兇神惡煞,正将須偲往屋裡托,裴無忌昏沉在一旁,胸口處有傷。她冷聲質問:“什麼人?”
三人顯然一怔,目光在蒙着紗巾的賀雲卿與身後氣質不凡的霍硯川身上掃過,誤以為他們隻是路過的酒客與瓊華樓的妓子。其中一人目光兇狠,語氣不善地威脅道:“想活命,趕緊滾。”
賀雲卿眸光泛起着一絲水汽,也不廢話,蓦然出手。瞬間,勁風乍起,那人尚未反應,便已被一掌震退,重重撞在身後的木柱上,悶哼一聲,狼狽倒地。
“找死!”另一個黑衣人見狀,目光一沉,緊了緊手中長刀,猛然從她身後劈來。
賀雲卿耳力極佳,聽音辨位不在話下,察覺刀風襲近,身形一旋,猛然側踢而出。那人猝不及防,被她一腳踢中胸口,踉跄倒退數步,險些站立不穩。
三人見她身手不凡,難以近身,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即默契地分散包抄,刀鋒交錯間,殺意逼人,直取她要害。
賀雲卿手中無兵器,隻能步步閃避,借着身法遊走,伺機反擊。就在此時,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的黑衣人眼中驟然閃過狠戾之色,見她被其他倆人牽制住,頓時手中長刀疾斬而下,勢如雷霆。
忽然,一道修長的身影如風般掠入,快得讓人猝不及防。霍硯川身形一閃,已然逼近黑衣人身側,探手精準扣住對方手腕,微微一掰,骨節咔嚓作響,那人吃痛,手中長刀頃刻脫手墜地。
霍硯川神色從容,輕輕彈了彈衣袖,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悠然道:“三對一,未免太欺負人了。”
賀雲卿偏頭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略過一絲驚訝,他會武功?
三人見勢不妙,迅速交換眼神,果斷低喝一聲,“撤!” 随後,三人已然跳窗而退,幾個起落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賀雲卿正欲追趕,餘光瞥見倒在一旁的須偲,腳步微頓,終是停了下來。她将須偲扶至榻上,指尖用力掐着他的人中,語氣難掩一絲急切:“太子殿下?”
霍硯川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水,毫不留情地潑過去。
賀雲卿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你……”
好在這時,須偲緩緩轉醒,目光迷茫地環視四周,皺眉道:“發生何事?”
賀雲卿先遞過自己的手帕給他,遂問:“太子殿下為何來此?”
須偲微露詫異,疑惑道:“不是裴大人差人傳信,說在瓊華樓發現了月明珠的線索,叫我速來查探嗎?”
賀雲卿眉心緊蹙,心中隐隐生出一絲不安。她低聲道:“裴大人今夜被劫持,如何派人傳信?”
“什麼?”須偲低聲驚呼,臉上露出一絲錯愕,“那今夜報信的是何人?”
“是想陷害太子之人。”
霍硯川目光微垂,端詳着圓桌上的紅木雕盒,指腹輕輕摩挲盒蓋,微微一推,盒中赫然靜躺着一顆明亮的月明珠,光華流轉。
賀雲卿心中更加笃定了她的猜測,看來,有人急不可耐地想要将月明珠的事栽贓到太子身上。誘引太子現身,讓太子背上通敵的罪名。這估計也是為何要劫持裴無忌,而不是直接殺掉他,恐怕沒有一個人比他更合适做這個證人了。
好一個請君入甕。
陡然間,樓下忽然傳來一片喧鬧,霍硯川推開一條窗逢,見烏泱泱一片官兵擁入進來,個個披甲佩刀,把大廳裡的散客圍得水洩不通,兩個出口也被死死堵住。
祁飛提三尺長刀而入,率百餘人氣勢洶洶地沖入堂内,聲勢浩蕩,顯然有備而來。而一旁,筆直而立、手搖折扇的,正是當今三皇子,睿王——須炀。他一襲烏色鎏金邊錦織團龍暗紋外袍,腰束月白祥雲錦帶,懸着一枚潤透的煙青玉環。金冠束發,黑錦靴踏步從容,扇面丹青筆墨輕輕搖曳,也不知是嫌冷還是嫌熱。嘴角挑着一抹笑意,典型一個笑面虎摸樣。
“來人,仔細搜查,每一寸都不能放過。” 祁飛擡手,聲音如雷般響亮,命令道。
梁忠全原本在外設伏,忽見大理寺帶人而來,心生疑慮,快步上前作揖問道:“王爺!少卿大人,您怎的親自來了?”
須炀皮笑肉不笑,語氣溫和卻帶着一絲隐隐的寒意,“我從巡檢司得知,裴大人今夜被歹人劫持。本王心系裴大人的安危,特意差大理寺前來搜查,務必要救回裴大人。”
賀雲卿瞥向樓下,對須炀的出現感到意外。據她所知,睿王素來喜愛丹青,崇尚高雅之物,性情寄于山水之間,論詩詞書畫,在諸皇子中堪稱翹楚,深得聖寵。未曾料到,他也暗藏在這場群鹿競逐的遊戲中。
“三弟怎會在此?” 須偲似也沒料到。
賀雲卿壓着聲音提醒道:“太子殿下,睿王帶着這麼多人不似隻是為了救裴大人。”
須偲縱然不明就裡,也聽出了弦外之音。他面色凝重起來:“難道是他?”
她從容道:“現在月明珠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們手中,又被大理寺遇到,怕是人贓并獲,罪名難逃。”
霍硯川目光微動,看了她一眼。
她話語如流水般輕快,“如今瓊華樓被圍得水洩不通,就連一隻蒼蠅都難以逃脫。樓中妓子衆多,我帶着月明珠混入其中,一時半刻難以被察覺。況且裴先生身受重傷,他們定會優先救人,我便可借此機會脫身。”
霍硯川微微沉吟,眸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你不怕,惹火上身?”
她輕道:“太子殿下可為我作證,我又有何懼?”頓了頓,看向他,“何況,王爺與我的婚事将近,本就同乘一舟,王爺還能反咬我一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