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聲名在外的晉陽長公主啊……
一路走個不停,竟然到了華清門。晉陽兩腿一邁,大步登上城樓。
虞妝暖看得目瞪口呆,急忙叫她,“楚慈……”
晉陽終于回頭看她,見她站在原地,沖她招手,“愣着幹嘛,上來啊。”
看着城樓上下執刀肅立的侍衛軍,虞妝暖踟蹰不前,她是皇後,怎可行事如此荒誕,實在有悖禮教,若被人知曉……
晉陽看穿她心中憂慮,抱胸站在石階上,沖她揚言,“你若是擔心我皇兄怪罪那大可不必,我以性命擔保,他決不會怪罪于你,至于母後,她一向知道我的行事,早就習慣了。何況就算他們二人誰怪罪,也是我頂在前頭,你不用懼怕半分。”
她說完躬下腰,平視虞妝暖,“怎麼樣我的好嫂嫂,能上來了吧?難不成還要我給你起個誓先?”
這後半句玩世不恭的語氣,總讓虞妝暖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見她仍然猶豫,晉陽直了腰闆,有些不滿地撅起嘴,“本來還覺得皇嫂你跟後宮裡那些莺莺燕燕不一樣,怎麼原來性子也是個無趣的……”
這明顯是激将法,可虞妝暖不知哪根弦搭錯了,聽到她拿自己跟後宮其他女人比,她頭腦一熱,提裙就登上城樓。
晉陽極度開心,總算在宮裡找到同類,雙手拍掌,轉身奔到前頭去了。
城樓很高,也看得很遠,比攬月閣要遠。日頭暖而不烈,微風細細吹,掃在人臉頰上很舒服。
極目而眺,能看到遠處集市的繁華熱鬧,那正是虞妝暖走過千萬遍的街巷,熟悉的回憶湧來,她的心情也變得舒暢。這倒真是個好地方,總感覺宮裡那些陰郁的事都随風而去了。
晉陽随意将雙手搭在城牆的灰磚上,看起來也不是第一次來了,難怪上來時守衛并未阻攔,估計都習慣了這位公主的荒誕。
她掃視了眼城門方向,語出驚人,“你喜歡我皇兄麼?”
如此直白,虞妝暖吓了一跳,但她終究是有些女兒家的羞态,支吾着回答,“你……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晉陽看見她的羞赧,反倒是一臉坦蕩,頗有些高談闊論的架勢,“那怎麼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虞妝暖第一次被迫直面這個問題,心怦怦直跳,腦海裡全是某人俊秀無俦的臉。
晉陽沒有追問,反而開始自言自語,“唉,其實你要不喜歡還好,要是喜歡……”
她急忙問:“怎麼了?”
晉陽明亮的眸子有一瞬灰暗,像是想起過往某些事,“我在皇家長大,見過很多事,有時候帝王之情,有情亦是無情。”
有情亦是無情?虞妝暖不解,既是有情,又怎會無情。
城牆上守衛們十步一崗,執刃肅立,除了風聲,再無其他聲音。
晉陽眼神有些缥缈,話中竟透露出不盡的滄桑感,“我皇兄是個心懷抱負的好皇帝,可你知道如何成為一個好皇帝麼?那必然是要割舍很多東西的。”
談及“割舍”二字,她的神情無盡感傷,倒像是在說自己。想來身為皇室公主,錦衣玉食的同時也要背負不少東西,也許晉陽的叛逆下隐藏着無法言說的苦衷。虞妝暖插不上話,索性靜靜聆聽。
“皇家的孩子早慧,我跟四哥早早看出這其中的桎梏,想要掙脫……卻掙脫不掉。”
亓官霂揚?關他什麼事?虞妝暖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看得出,晉陽藏着心事,說話也帶着憂傷。
虞妝暖正尋思她能有什麼心事的時候,晉陽突然轉過身來,将話題又轉回來,“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皇兄?你還沒回我呢。”
虞妝暖有些茫然,不知該怎麼回答,良久,忐忑地反問她一句,“那你說……他喜歡我麼?”
晉陽搖頭歎氣,以一種看可憐蟲的眼神看她,“你完啦!你這麼問我就知道答案了。”
日頭好像更烈了些,曬得虞妝暖頭皮疼,漸漸她的整張臉都灼熱起來。
晉陽的直白戳穿了她一直刻意回避的問題,入宮以來,她從未想過感情這回事,心心念念的都是守住皇後的位置、守護家族,那種面對亓官霂焱時越來越強烈的悸動感,被她刻意忽略。
深宮寂寂,從入宮的那一刻她就沒指望能再獲得一份真摯的感情。
想起亓官霂焱總是那麼的令人難以捉摸,還有後宮的莺莺燕燕,虞妝暖心裡壓抑得喘不過氣,在宮外聽人說書,她最羨慕的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神仙眷侶,美好的承諾她也不是沒有得到過,可惜最後還是破碎了。
“我看不透他……”她失了神,喃喃自語。
晉陽對着城門處來回張望,心思有些不在這裡,聽見她的話順口說道:“很正常啊,做皇帝不就這個樣子,讓别人猜來猜去的,父皇以前也這樣。”
整日猜度的感情哪裡算得上真摯……虞妝暖不能認同。
日光炫目,她擡手搭在額上,投在眼睛上一片陰影,“可我不想靠猜測和他相處,我希望我們彼此都是真心而坦誠的,至少每一句話表達的都是心裡所想,别無他意……”
她才剛敞開心扉,晉陽突然打斷她的話,眼中光芒大盛,“呀!我看到個朋友,下去見見。”
“啊?”虞妝暖一頭霧水。
“皇嫂你就别去了,你的身份不宜見外臣。”晉陽說完這話提着裙擺扭頭就跑。
你就宜見外臣啦?虞妝暖心裡嘀咕。不過她還是沒有跟上去,隻是站在城牆上遠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