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長老所言甚是。”徐堂主眼淚鼻涕不住往外流:“這些粉砯确是卑修門中的東西,此前沒有出過任何問題,卑修實在不知為何。不過卑修猜測,許是我門下有弟子背師修邪,沒控制住,遭到反噬。這些孽徒現下都落入您手中,還望岑大長老能明查秋毫,揪出罪魁禍首,還我明中堂上下一個清白!”
岑杞仙聞言也不過輕點首:“事情調查清楚之前,勞煩徐堂主回避,在明中堂休宿院内修養時日,飲食起居自會派專人照料。其餘玄門也暫且不要離山,以免孽人混迹其中,被放下山去。”
界吟聖山出了事,還是在界吟大會前一日,不幸喪命的玄修暫且不記,光需養傷的就有百來号人,今載的界吟大會自然無法順利進行。
為防止潛藏的始作俑者暗自逃逸,除了封鎖山門,每座休宿院都有幾名聖山弟子看守,由岑杞仙親自指派。在沒得到應允的情況下,不能随便出入。
九朝門的休宿院裡,不知哪個雜役不小心把東西稀裡嘩啦灑在地上,磕碎了幾隻瓷皿,令寝屋裡淺睡深夢的肖長悅猛然驚醒。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翻天覆地的噩夢裡,心緒恍惚,心笃笃地跳,驚恐充斥渾身。
直到穩住心神,才敢開始回憶剛才的夢——天地染血、修羅戰場、屍橫遍野,邪色的花瓣灑落在每寸土壤河流上。他站在那裡,感覺有隻瞳孔在暗中緊盯着他,可環望四周,除了血色茫茫,根本找不到這注視的根源。他始終想不透自己在其間是什麼角色。
是絕望待死的蝼蟻還是屠戮萬物的死神?
也許隻是無厘頭瞎夢一場,肖長悅抛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掀被翻身下床。
開幕禮結束後,他就迷迷糊糊昏過去了,不知是誰把他扛回休宿院的。他感覺嘴裡苦苦的,應該有人給他喂了藥,此刻身體舒服多了。他換下濕透的裡衣,用旁邊水盆裡的水擦把身子,穿上一套幹淨舒适的便裝。
那隻裝粉砯的錦袋擱在桌上,袋口微微敞開,露出裡面的東西。肖長悅在墊上坐下,倒出裡面的粉砯,那些怪物朝自己沖來的畫面登時浮現腦海。還好他暫且沒把這玩意交給左宗恬,否則無法想象她變成女怪物的樣子。
即使這麼想不道德,肖長悅還是忍不住腦補了一把,差點笑出聲來。
不過今天他身上除了這個錦囊和一身門服,還有平素自己制作的幾個玄器外,沒有其他任何東西。明中堂那些弟子對他窮追不舍,除了囊裡裝的兩顆粉砯,他想不到任何别的原因。
那麼很可能,他手裡的兩顆粉砯,也存在着問題。
追根溯源,就是那個借打賞之由,趁着人潮人湧,把東西丢在姜叔錢簍子裡的人。徐堂主或許真對粉砯的問題不知情,但明中堂那批粉砯的來由他一定是知曉,所以就有一種可能,給徐堂主粉砯的和打賞姜堅粉砯的人出自一夥。
隻是何人如此膽大,粉砯是年年要上貢聖山的寶物,除各大玄門能分到一小部分外,不得私藏,若有發現必遭神罰。誰會有如此數量的粉砯,給到明中堂手裡。
根據目前的線索,肖長悅隻能想到那麼多。他幹脆先把這些想法收在心裡,抽來一張靈紙,用靈墨在紙上書寫起來。眼下局勢莫測,就怕有人打天譯閣的主意,還是先傳信叫成恒防備些才是。
待靈墨一幹,肖長悅把紙疊齊,塞到同樣用靈紙做成的信封裡,把信夾在手邊金鴿的喙裡。金鴿随他心意而動,信在喙縫間散成一縷玄氣,流進金鴿身體裡頭。
此物也是肖府鍛造的玄器,用于傳信,個頭不大,方便攜帶,已經在整個蒼境上下普及。
天譯閣庭院裡的金鴿發光時,成恒還雙臂托腦袋,躺在地上打哈哈,金鴿刺目的光亮晃得他一個激靈。
他見金鴿喙上,流出一縷玄器,凝成了一封信。
他立即起身,取下信拆開看,那字迹他一瞧便知,帶着股潇灑勁,卻異常好看。隻是信上内容卻讓他瞬間凝重。這段時間他就時常見岑杞仙往天譯閣跑,原本沒有多想,直至肖長悅送來的這封信上,叙述了今日界吟大會發生的事,才隐隐感到不祥。
他依稀記得,距離上次大動蕩不過才十幾年光景,那會他還在襁褓中。那場大戰殒落了大批玄門和能謀善戰的玄修,包括蒼臨舊四氏柳氏,就是在那時一夜空門。蒼境這些年來快速填補破敗,休養生息,到現在都沒完全緩過勁來。
成恒閱完信,用玄力把它燒了,恰時不遠處,天譯閣周圍的結界壁上傳來敲擊聲,他看過去,外面有道颀長身影,正在用骨節清晰的手叩打結界。
成恒心生警戒,緩步上前查看,看清那人臉後,臉上瞬間溢出久别重逢的喜悅。
“肖兄大駕光臨,成某有失遠迎。”成恒故意做出禮數周全那套。
壁外的人眉一挑:“收起你肉麻的樣子,你以前說話不是這樣的。”
他們有五載沒見面了,書信往來也少。
天譯閣守備森嚴,時刻不得松懈,常年守在結界裡不與外界打交道。除岑杞仙外,不能與胖人有過多聯絡,為的是讓天譯閣守衛遠離過多雜念牽絆,一心專為死守天譯閣而生。
肖長悅也是怕影響成恒,一年也就寄一包離遙梅,再帶一封問候信給他。
成恒收斂那副肉麻樣子,上下大量肖長悅,對方說話的語氣真是一絲沒變,樣貌身形倒是變化巨大:
“你以前就常被誇是好皮囊胚子,現在看還真像那麼回事。就算沒在聖山混了,在九朝門還是能風生水起。隻可惜了,今載界吟大會生出如此變故,害的你錯失大展身手的機會。”
壁外肖長悅聞言眉頭不易察覺地稍皺,但及時收住了,為掩飾方才那一瞬不自然,他笑着說道:
“眼下聖山不太平,我那還有餘心去想如何在衆人面前大展身手的事。怕你壓力太大,我特意帶了幾包桃花糖,你還能跟你那些守衛師兄們分着吃。”
成恒想不到的是,此刻肖長悅并沒有離開九朝門休宿院,給成恒捎過信後,他就又開始仔細研究手裡兩顆粉砯。
他真的很好奇,裡面究竟藏匿了什麼東西,越想越在心尖泛癢。于是暗自決定試着煉動它們。那些明中堂弟子是将其整個煉化後出現的問題,那他隻煉不化,應該沒有大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