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樾隻剩滿心吃驚，放眼蒼境上下，玄門衆多，從未聽說過把自己的弟子送于别人當徒弟的，除非是一些特殊情況，需要玄門調配，那也得經過聖山批準才行。否則就算是最不起眼的小弟子，也不會無緣無故送出去，更别提是出自正統血脈的少主人了。

祁樾當即拍案而起：“葉重戈瘋了嗎，葉湫派雖非宗門，好歹也算仙門之首，固守一隅八百年，祖上也是受人景仰的先輩，何等榮耀風光，怎會做出此等蠢事？！”

桌上的瓷杯裡頭濺出幾滴茶，绫仙聖剛知道此事時，反應不比祁樾好到哪去。這些玄門屹立于世千百年，依靠的是各門教化下生出的一套體系，隻有在本門體系下教導出來的弟子，才能最好地帶領門派延續下去，若過于雜糅，難免生出異音，造成門内局勢不穩。

何況葉凡青還是葉湫府唯一的少主人。

“說起來，那潺娘的來路，我非全然不知，隻是不大确定，”绫仙聖刻好一段竹節：“說來奇怪，葉湫派對外沒有刻意隐瞞這位大法師的身份，稍作打聽便可知曉，此女來自妄水之下的瀾族，乃瀾族欽啟大巫。”

“瀾族？”祁樾遊曆大世數年，難免聽過有關瀾族的傳說，但瀾族人一般生活水下不現世，他沒見過，自然認為隻是傳說。

绫仙聖點首：“瀾族分布在各處大江大河之下，妄水一帶尤為集中。大多世人之所以認作傳說，是因為森羅血弑以後，世上大小種族，不論參戰與否，全都大受重創。比如溟族，自此遷離舊地，奔逃隐世，修身養性，至今無人知曉他們居住何地。而瀾族，曾是附屬溟族的副族，血弑後自溟族分離出來，逃回領地，從此鮮少抛頭露面。”

這位潺娘，若身份屬實，就是瀾族自血弑以來頭一次重現于世。

“就算她身份屬實，比起蒼境，瀾族畢竟是實力微薄的小族，葉湫派中高手如雲，葉凡青留在門中，由葉重戈親自教話，顯然比拜潺娘為師好不知千倍百倍，葉重戈這老頭到底怎麼想的。”祁樾越想越不理解，恨不得現在就沖到葉重戈面前，給他說教說教。

绫仙聖給祁樾重新倒了杯茶：“瞧你，潤一潤嗓吧，别老這麼激動，方才聽你都卡痰了。”

祁樾咳了幾下，拿起茶杯喝下幾口。

“那你還真是想錯了，”绫仙聖等着祁樾平複了情緒，才繼續說：“這位瀾族欽啟大巫，可是罕然一見的玄陣師，我記得你跟我提過，你有位遠在故鄉的發小，也是個了不得的陣道玄修。”

祁樾想不到她還記得當初随口一提的話：“不瞞姐姐，此行我就是同他一道而來，我這位發小此刻正在葉湫派府上，姐姐若想見，等得空了，我帶他過來如何？”

“你随意。”绫仙聖纖指間玄氣缭繞，玉柄的竹形很快就要完成。

“話說回來，世間陣修最稀罕，瀾族竟能出一位陣修，着實令人舌橋不下。”祁樾不禁陷入憂思。

他們幾人之間，唯肖長悅是陣修，如果他日與那潺娘必有一戰，她是瀾族欽啟大巫，修為必在肖長悅之上。他要是潺娘，知道肖長悅是陣修，必定視為首個要對付的人，肖長悅處境危險。真到那個時候，他們該如何确保自身安危的同時保護肖長悅。

“那個潺娘…”绫仙聖雕好了筆柄，但很快頓頓了頓：“罷了，你們幾個都學聰明點，留點心眼。沒有必要就别跟她正面沖突，此人深不可測，單憑你們，絕不是他的對手。”

她了解祁樾的性子，專門叮囑給他聽。祁樾平素雖莽了點，但不是不帶腦子，清楚绫仙聖是在提醒他。

祁樾點頭應好。

“此外，另有一事，不得不給你提個醒，”書中君已經基本完成，隻差嵌上琉金片：“鄰疆城近來不太平，前段時日坊間傳言，城中有百姓接二連三失蹤，绫仙閣日日人來人往魚龍混雜，我大抵把事況摸了個清楚。截今日，城裡共有六人失蹤，老少男女皆有，表面上看尋不出任何規律。這幾起失蹤案由葉湫派着手調查，隻是從第一位失蹤到現在，已經整整半月，葉湫派依然沒有進展，城中人心惶惶。你們今日在府上，可有聽聞關于此事的風聲。”

跟绫仙聖見面的那天夜裡還未聽說過此事，直到今早他們四個分析所見所聞時，才聽慕青晷說起有人憑空失蹤的事。

祁樾盯住對面的葉凡青，仿佛想透過他，看穿葉湫府背後的陰謀。

記得昨夜最後，绫仙聖還說：“葉湫派這些年，看上去和曾經并無兩樣，實則早已變質。自打五年前潺娘出現在葉湫派，葉重戈就變了。以往的葉湫，向來以鄰疆城中事為己重任，大事小事從不耽擱，行于城中定水火。即便遇到難以解決的大事，也會先安撫人心，這才造就葉湫派庇佑鄰疆一隅的佳話。而當下…”

绫仙聖說到此處，惋惜歎然，她久居鄰疆，深感其間變化，不欲再說下去。

“葉凡青，我看你爹真是老糊塗了，固步自封。他如此行事，魔孽一來，鄰疆算是完了，葉湫派上下就能得以幸免麼？”雙方已然劍拔弩張，祁樾幹脆破罐子破摔，沖葉凡青高喝，該打便打。

祁某人罵完葉湫派又罵他爹，橫豎罵不到他身上。既如此葉凡青還甯願祁樾直接罵他，心裡能稍微好受些。

葉凡青也是個暴脾氣，經不起惡言相向，牙槽咬的咯咯作響，指着祁樾吼回去：

“你放什麼狗屁！出口污蔑我派就算了，還污蔑我爹！真給你們主都玄修長臉。我就不該跟你廢那麼多話，這麼想挨揍，好啊！就讓你一次挨個夠！！”

葉凡青身邊的小厮得令，大跨幾步上前，祁樾注意到花琉漓還在身側，一把将小姑娘推出去老遠，情急之下隻喊：“去找人來！”

那四名小厮跨出的氣勢，祁樾就發覺不對。原本他以為不過是葉湫派裡較為拔尖的弟子假扮，但看他們步伐氣實穩健，踩在地面，可清晰瞧見沙塵以狂浪之勢朝蕩開，渾厚的玄力波動不容小觑。

做到如此，實力必然在大修之上，單憑他和慕青晷二人，已經能看到結果了，就是被揍的落花流水的份。

隻希望花琉漓是個機靈丫頭，能去找該找的人來。

可憐小姑娘才跑出一步，身後蓦然一玄氣巨爪，将她撈了回去，放在了葉凡青身邊，對上一雙淩厲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