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楊鴻圖又擠眉弄眼起來:“肖公子請坐,還有身後這位小哥,想必是肖公子的朋友,快也請坐。這茶剛沖好溫度口感最佳,切勿待涼了再喝。”
走了一路肖長悅确是累了,便至客椅就坐,還沒落腚,楊鴻圖驚呼一聲,肖長悅吓一跳。
“肖公子身份尊貴,怎可屈尊次座,”楊鴻圖匆忙過來要将肖長悅請離:“按理,應該由您坐主座。”
肖長悅莫名其妙,心歎這個楊鴻圖幾年不見,阿谀奉承的本領簡直絕頂,哪有客人坐主座的,簡直把他往死裡捧,于是繞開他的手臂,飛快在客座落座:“您貴為聖山弟子,哪能如此屈尊降貴,我看這次座就很舒暢,我就愛坐這裡,您還是從哪起回哪坐把,昂。有時候,無用的虛情假意反倒更令人作嘔。”
楊鴻圖一方還笑意滿面的臉瞬間垮黑,枯骨爪都雙目一亮,沒想到肖長悅會這麼直截了當地不給對方面子,湊過來悄聲:“阿悅,你可真不給人面子。”
肖長悅撇了他一眼。
“呃...你們都先退下。”楊鴻圖靜寂許久,才幹幹開口把下人遣退,臉上不再有皮笑肉不笑的虛僞:“肖長悅,你找我有何事?是這屆送去九朝門參加選拔的玄修夠不上你的眼麼?”
肖長悅品了一口香茗,在享受地咂巴幾下,慢悠悠道:“确是好茶。”
楊鴻圖搭在膝蓋上的手握了握拳:“肖長悅,我問你話呢,别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才是真的楊師兄,看上去順眼多了,”肖長悅放下茶杯:“楊師兄誤會了,你送來參加選拔的玄修都不錯,尤其是一位習藥道的姑娘,我師娘很是看中他的天賦,隻是,他獨特到令我覺得驚奇。”
“哦?”楊鴻圖挑眉:“肖師弟的意思是,很喜歡濯漣了?”
肖長悅回想起一路走來看到的堂中玄修們,包括門口遇到的那個叫鹦語的丫頭:“倒也不是,隻是我算是頭一次見到,身為玄修,這個人人都向往的身份,居然比幹活打雜的下人還要充滿奴性,我就是想來問問楊師兄,這個現象,是不是怪得很?”
楊鴻圖目神微妙一凜,一時沒回話,肖長悅稍待片刻,接着說:“哦對,我想起來了,其實也沒那麼奇怪,畢竟剛才在這的路上,也見到不少了。不知道的,還可能以為蒼佑玄堂的堂主主教是個過分嚴格苛刻、迂腐兇暴的大魔頭,熱愛拿捏與束縛玄修弟子們,讓他們個個從活生生的意氣少年,變得空洞麻木,隻會順從的活死人呢。”
安靜的屋内驟然炸開一陣巨響,楊鴻圖猛然拍案而起,氣急敗壞直指肖長悅鼻尖,呲牙咧嘴急赤白臉:“肖長悅!你自己聽聽在說些什麼!我看你真是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無人能及無需修煉,閑着沒事幹故意來我這找茬的!不就當初在聖山給你使了幾回絆,至于記到現在揪着不放嘛!如此心胸狹窄小肚雞腸之輩,竟占着九朝門首徒這個名号,我看左宗恤李淳钰二老也是瞎了眼,居然重視你這種卑鄙小人!”
肖長悅又品了口茶,楊鴻圖罵得面紅耳赤唾沫橫飛,他心裡平靜的仿佛這杯茶水水面:“楊師兄這是惱羞成怒了?”
又一顆火藥丢進楊鴻圖心裡最虛的那部分,炸得更加支離破碎,他怒火沖腦,直接兩部跨上前,揪住肖長悅衣領:“你懂什麼,身為玄修就應當懂得服從,否則如何更好完成交代的神遣與委托?更何況他們都是民間玄修,地位低賤,更應該清楚自己的位置。自己的想法和意願?呵,他們不配!”
枯骨爪緊張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緊緊盯住楊鴻圖一舉一動,生怕他做出更過分有可能傷害到肖長悅的舉動。
肖長悅絲毫沒因對方的激進亂了分寸,用平常語氣問:“楊鴻圖,你認為,玄修的職責是什麼?”
楊鴻圖哈哈一笑:“能是什麼,不就是做蒼神之羽翼,護佑天下萬物生靈麼?”
“答對了,可你認為,護佑天下生靈的羽翼,可以是任人擺布的傀儡麼?”肖長悅雙目凜冽下來,蘊含微微怒意。
“怎麼不能!”楊鴻圖放開肖長悅衣領,面向門扇,高舉雙臂,全然一瘋狂之态:“既然萬物生靈是玄修所要護佑的對象,那麼它們,尤其是平民百姓,就是玄修之主,都有權利與資格要求并懲戒玄修!!”
肖長悅隻覺得好笑,總有人愛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尋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即便這個借口聽上去就矛盾百出:
“那麼你自己呢?你也是玄修,也會犯錯,怎麼不跪在門口要求衆人羞辱?”
“我哪能一樣?”楊鴻圖瞪大雙眼盯着肖長悅:“我是聖山器道長老九芒之徒,是玄修中的貴人,他們,不過是民間挑選出來的,不三不四,除了江湖散修,就是最低階的玄修。要是不做玄修,一輩子就平平庸庸過去了,他們應該對玄堂,一輩子懷有感激。”
肖長悅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世上竟會有如此奇葩的人物:“楊鴻圖,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一邊将百姓門捧到天上,用來做自己幹的龌龊事的擋箭牌;一邊又打心眼裡瞧不起,認為他們低賤,你當普通人是什麼?任你按壓忽高忽低的彈簧?”
小時候的楊鴻圖,肖長悅可以當作是年紀小控制不住壞心眼犯賤,畢竟沒幾個人小時候沒做過長大後回想都覺得難以言喻的事。多年過去,好歹做為資質上九芒長老還算得意的大弟子,肖長悅認為,無論如何也該沉穩許多,想不到竟越活越荒唐。
果然,有些人的靈魂,天生就是肮髒不堪的。
這種人,道理根本講不通。
一直沉默不言的枯骨爪終于開口:“阿悅,有些事,剛才在門外就想跟你說,隻是我覺得還是在這裡說更合适。先前我還在奇怪,堂堂聖山九芒長老的大弟子,好端端的怎麼會被派下來屈坐民間玄堂堂主主教的位置,地位一落千丈。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他性情高傲自大目中無人,九芒長老不可能不知道。再者,聖山對民間玄修本就抱有諸多看法,故意派他下山接管最大的民間玄堂,一來是将他委婉地逐出師門,二來叫他地位一落千丈以此懲戒打壓,三來,他這種性格的人掌管一堂,此堂必定得不到好的治理,也可以借此打壓民間玄修群體。阿悅,我這麼分析,你覺着有沒有道理。”
肖長悅若有所思點首,的确,枯骨爪這一推斷有理有據,毫無破綻,多半就是這麼回事:“而且蒼佑玄堂作為全蒼境最大的玄堂,堂主又是聖山下來的人,對其他各地玄堂來說自然威望頗高,楊鴻圖加在蒼佑的各自措施,其他玄堂難免不會對此紛紛效仿,楊鴻圖帶起了壞榜樣很快擴散至各大玄堂,聖山這招可謂一箭雙雕。”
二人之間的你推我斷,就連楊鴻圖自己聽了,都覺得可能真是如此,當場氣急敗壞暴跳如雷,他很想沖上去把肖長悅扁成肉餅,奈何沒有這個膽量,隻得繃着滿手青筋怒喝:
“肖長悅,你真以為我不敢做什麼?”
門外立着一人,對屋内恭敬道:“主教,您吩咐的都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