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爪率先在玉床周圍施下一道結界,身法輕盈地躲避周圍攻勢,幾乎沒被傷到寸豪,卻也因此忽略了才暴露行蹤的肖長悅,他趁亂繞至枯骨爪身後,以不暇接果斷對準其背後心髒處,卻又稍許遲疑,往下挪移幾寸,催動,發射!
殊不知,枯骨爪嘴角抹笑,利用閃躲風火刃的姿勢,伸手轉動玉床壁一處不起眼的機關,周遭牆壁所嵌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刹那齊齊锃亮,如埋伏暗中的野獸同時睜開獸瞳。數不清的夜明珠中分别迸射束束玄光,相互穿梭交織,仿佛捕獲獵物的網羅。
肖長悅立馬知曉這是一台玄器,一台規模大到遍布整座密室的玄器,中間的玉床就是這台玄器的中控機關,來不及他多思,“網”就将他牢牢困在其中,其餘玄光不住巡掃,肖長悅無處可躲,很快就被掃過的玄光分别纏住手腳,懸至半空。
枯骨爪因此還是中了不暇接那一镖,不知痛似的自己将其拔出,血染濕了腰後一片,但他絲毫不顧,把帶血的銅刃随手丢在一邊:“嗯,阿悅比我想象的有能耐,即便比兔子靈活,可惜,還是讓我捉住了。”
肖長悅也不再做無謂的掙紮白費力氣,冷聲道:“即使你今日目的達成,她也隻是你制造的一具人偶,根本不是真的卓茵,枯骨爪,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很好奇,你剛才明明有機會直接殺了我,為何還是心軟了?”枯骨爪仿佛沒聽見肖長悅所言,自顧自道。
肖長悅如實說:“因為我總覺得,你并非性惡,你不過是被困在執念裡無法自拔,你入眠堂裡那些幽隐,十有八九都曾是漂泊無依的可憐人和基本生計都無法維持的江湖散修,你救助他們,給了他們容身之地,給了他們自身價值,于他們而言,你就是給予新生的再生父母。或許你會覺得我傻,都快沒命了,還誇贊奪我命的殺人兇手。但在我看來,你的善大于惡,何況這個惡是遭執念所控,隻要它還是執念,就有放下的可能。我隻是不想,這麼輕易就定義一個人是善是惡,該不該死,畢竟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枯骨爪似是若有所思一瞬,這種神情又很快消失不見,打回原樣,顯然,這段說辭,并不足以說服他放下這麼多年苦苦承擔的執着。
“所以,你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誇誇我,好求我下手輕點?”枯骨爪語氣戲谑,臉色依舊陰冷。
事到如今,肖長悅哪還有生還餘地,隻得緩緩閉目,靜待死亡的痛苦降臨。枯骨爪附身,在卓茵額間覆上一吻,僅此一瞬,他似乎察覺什麼,雙眼蓦地睜開,包含難以置信。盡管如此,他仍舊伸手催動玉床機關,束住肖長悅的四道光束一瞬如遭電擊,一股強烈的吸力從肖長悅四肢充斥全身,仿佛要把身體扯的四分五裂,四肢百骸血液奔騰狂湧,呼嘯着要破體而出。
極度的痛苦令肖長悅難以呼吸,不住顫抖,渾身血液因吸力流向四肢并被無情抽出的感覺尤為清晰,光束也因此轉變成紅,周遭的夜明珠就像一個個儲血包,從四面八方彙向中央玉床上的少女體内。
體内的血逐漸供不應求,陣陣昏厥席卷肖長悅識海,血色淡退,冷汗直冒,此玄器的吸力尤其強勁,他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若此時,眼前掠來一束青光,該有多好。
一陣地崩山摧的爆破聲喚回肖長悅一半意識。
陸辰淼!
他下意識在心裡驚呼,擡眼隻見甬道口,枯骨爪設下的屏障已無,周邊石壁還震裂些許,玄器運作也随之而止。來者身形較枯骨爪還要高大幾分,身後還跟了幾個随從。
是荊暄。一時間,兄弟二人靜立對看,誰也沒開口,心裡卻同是五味雜陳。
“你怎麼知道這裡。”良久,枯骨爪先問。
“這整個宮殿都是我的,找個密室,自是易如反掌。”荊暄淡淡答。
枯骨爪不知怎的,自從發現玉床上躺的,早就不是他辛苦制成的人偶,而是卓茵真正因神血孕育而不朽的身軀時,他就對面前這個狠了多年的男人提不起怒:
“是你換的?”
荊暄點首:“岐舟,當年之事,我唯獨對不住你,但我還是那些話,我作為一族之首,必要以族人安危,以大局為重,這是我抛卻不去的責任。這些年,我一直想要彌補,我知道你一直在嘗試做出與卓茵一模一樣的傀儡,補償沒能帶回她屍體的愧疚,其實當年,我就向魔孽提出條件,希望能拿回卓茵的軀殼。我不知到你究竟何年何月會回到北坤,直到如今,我終于有機會把她交予你。”
枯骨爪緊抿唇,心中封存多年的堅冰似落下一滴水,濺開淺淺波紋:“呵,不論你對我多愧疚,她的命有一半都是你奪走的,這是永遠無法磨滅的事實。你現在馬後炮般地拿着卓茵的屍體來訴說你的滿心愧疚,早就晚了!”
荊暄格外平靜:“枯骨爪,你就沒想過當年,我是如何一日之内就在鄰疆城中找到你的嗎?”
枯骨爪隐約猜到,眼眶微撐又不願相信:“不可能,你在騙我。”
“你猜的沒錯,就是卓茵,是她告訴我的,她說,有些事,越是強求,結果可能越是支離破碎。”荊暄乘勝追擊,殊不知自己眼眶也不覺泛紅。
枯骨爪膝彎一軟,一個踉跄跌坐玉床旁,凝視其上似乎隻是熟睡的容顔,長睫不易察覺地微顫:“卓茵,你醒來啊!我要你親口告訴我!這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快醒來啊!!”
仿佛一盆金湯驟然打翻,枯骨爪從未有過的崩潰,眼見床上之人還是沒有任何回應,催動玄力就要重新啟動玄器。
“枯骨爪!!”興許出自對求生的本能,又興許再也看不下去,懸于半空之上,乍然傳來肖長悅的劇吼:“你如此行,與當初魔孽對她所做的有什麼區别!她死在此等邪術之下,如今你又要她蘇醒在其之中,你覺得,她會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