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爪心口猛然一揪,刺痛于無形,玄氣還未浮現掌面,便怔住了動作,不知怎的,肖長悅此言仿佛一劑猛藥,讓瀕臨癡狂的枯骨爪懸崖勒馬。
肖長悅本沒把握說服他,隻想讓自己死的壯烈些,至少配的起他胸中大志,不曾想居然有效,既如此,他就要抓好這一線生機。
荊暄有些訝異,怎麼他試圖勸說費了那麼大功夫都沒有成功,肖長悅一句話就讓枯骨爪一瞬遲疑。
接着就是連串巧舌如簧毫不帶卡的道理:“當初她甯可犧牲自己,不是為了看你活在深深自責和執着中的。她當初如此行,許是已經明白早晚的悲劇,倒不如趁事态還沒往不可挽回的地步發展,及時止損,親手斬斷它。今日你若用我的血救活她,來日魔孽知曉我死了,很快會發現你所做之事,介時仍不會放過她,很可能重蹈覆轍。我告訴你,有些事真就是命中注定,至于逆天改命我命由我這套,固然有可能性,但你能保證可以做到嗎。說句難聽的,你與她,注定有緣無分。枯骨爪,别再執迷不悟了,不要淪為執念的奴隸。”
回聲刮進枯骨爪耳裡,牢籠般的堅冰似受火烤,融去大半,也緻使他動搖了。兩股意念極力掰扯,誰都拗不過誰。
肖長悅這番話,荊暄也是過了會才完全回神,打心裡想拍手叫好,句句在理且一針見血,在這方面,他自愧不如。他自認能看透王廷中的一切勾心鬥角,也懂得如何治理好一片領域,對族對民問心無愧,是個當之無愧的好首領。唯獨對他這位阿弟,了解的似乎還沒一外人透徹。
“阿弟,如肖公子所說,今日你就算成功複活卓茵,也是将他繼續帶進提心吊膽的生活裡。”荊暄順着話風說。
誰知又給了枯骨爪反駁的漏洞:“如你所說,現如今入眠堂勢力遍布大江南北,我能比曾經更好地護她周全,我也希望讓她回來看看,如今的入眠堂早就不是曾經,連城裡最小的店鋪都隻能勉強租起一半的小情報站了。”
說到做到,枯骨爪凝聚玄流,要再度催動玄器。
“可笑!”肖長悅背後冷汗直冒,面上死死繃着:“區區入眠堂,你以為有多大能耐,你複活她,面臨的不是蒼境的一些小玄門,而是整個森羅族,那個當初險些血洗蒼境,後又差點滅了北坤的森羅族。眼下,森羅神魂重返世間,他僅差一步,就能複生。連蒼境都不敢輕易招惹,你是覺得入眠堂能匹敵整個蒼境了?枯骨爪,你平時不是挺有腦子嗎,怎麼一到這事上,腦漿跟叫人抽空似的,快醒醒吧,别做夢了。”
“你閉嘴!!”枯骨爪這回真被刺激到了,肖長悅的這番話令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如同泡影,一無是處。是啊,入眠堂不可能是森羅族的對手,即便加上北坤也難以撼動,甚至他私下所做的,效仿魔孽血皿邪術的勾當都會被聖山知曉,介時将會是真正的天塌地陷,斷了回頭路。
他唯一的信念崩斷,若注定不能讓卓茵回來,往後這偌大的入眠堂,似也失去了大半意義。枯骨爪匍匐床邊,緊緊捏住少女的手,她的容顔,還停留在六七載前,眉眼間有股熟悉不過的稚嫩。
荊暄用玄力擊碎玉床機關,夜明珠中的血紅飛速倒流,随後光束消失,其身後兩名随從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攙住落下的肖長悅,帶到荊暄身邊。
“卓茵,我該怎麼辦...你回不來,我呆在這世上有何意義,入眠堂是為你而建,要麼,我将它一把火燒了,然後帶着它,到九泉之下陪你,好嗎?”對這一切,枯骨爪不在意了,隻是不住問着床上沉寂之人,不覺間早已涕淚縱橫。
許是他不住地顫抖,又或是卓茵之靈不忍見他如此痛苦,少女松動的衣袖間,竟露出一角紙黃。
枯骨爪淚眼模糊,怔了怔,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撮出。
是一張折疊齊整的信紙,有些皺了,他如或珍寶地緩緩展開,裡邊顯現出兩行字:我的雪恨,要由你報,然後,好好活着。
短短十幾字,枯骨爪看了許久,他舍不得放下卓茵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枯骨爪,殺害卓茵的是魔孽,解決根源才能防患未然,而非頂着錯誤的執念,誤入歧途。魔孽十惡不赦天理難容,你我應當同仇敵忾,以端了他們為目的,一來替你的卓茵報仇雪恨,二來也是為自己為蒼境謀求安定。”
荊暄深歎一息:“罷了,讓他自己在此靜靜也好,肖公子,阿弟險些讓你喪命,作為其兄長更作為北坤首領,沒有保護好遠道而來的貴客,還請您接受我的歉意。”
肖長悅搖頭:“這不是荊暄大哥的錯,你也同我一樣,皆被蒙在鼓裡,況且,莫不是你及時趕來,我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荊暄笑笑:“早就耳聞肖公子是年輕玄修中的英才豪傑,果真名不虛傳,即便有我,沒你方才那些話,照樣無濟于事,當真令我刮目相看。”
肖長悅看出荊暄當真歉意頗深誠意十足,親自帶他到自己寝院的廂房中療傷,尋來耶挪宮中醫術最高超的藥修看診,所幸隻是失血過多,暫時血貧,并無其他大礙。
荊暄又命宮裡加急熬制好補血暖身的湯藥,肖長悅喝後一段時間,頭間眩暈與渾身乏力便少了。
傍晚,荊暄又叫肖長悅到院裡與他一同晚膳,飯菜不同與蒼境一貫風格,以牛羊肉奶制品為主,是平素在蒼境較少吃到的,就算吃到也未必純正。眼前一道道都是最為正宗的北坤風味,肖長悅也不客氣,這樣的機會不多,當然要一次性吃個痛快。
荊暄見他嘴裡動個不停,原本以為肖長悅會矯情一番,免不了一頓客氣拉扯,想不到如此爽快,倒也符合北坤的一貫作風,沒有嫌惡,反是歡喜的很。
茶餘飯後,荊暄命人取來一隻木匣:“我知曉肖公子此次來到北坤的目的,是為求取寒毒的解藥,但,我恐怕無法幫上此忙了。”
肖長悅雙眸劃過一瞬失落,心如墜深海,他擔心但事還是來了:“也是,畢竟腥煌蟒囊非同一般藥材,枯骨爪說或許僅存現成的最後一塊,我能理解,本也是我過于唐突,給荊暄大哥添麻煩了。”
“肖公子此言差矣,經你方才一番直言,岐舟或許有所頓悟,既如此,何來添麻煩一說,倒是替我解決了多年苦熬未果的麻煩。隻是,岐舟所說那枚腥煌蟒囊,早在當初森羅族過河拆橋進軍北坤時便毀于戰火之中,但我這有份無妄林的地圖,其中标注了前往林南的最佳路線,以及腥煌蟒的栖息範圍。隻是,無妄林中盡是魔孽豢養的兇獸,而腥煌蟒,是這些兇獸中最危險的存在之一,連魔孽都不敢輕易招惹。當然,這得看肖公子自己的選擇,不論你選擇去與不去,我都會盡力助你一臂之力。”荊暄打開木匣,裡面有一份羊皮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