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的正院擺滿了顔色不一的花兒,有芍藥、牡丹、缸蓮、八仙花等等,花兒照料得很細緻,随風輕輕動着。
“夫人,七姑娘來向您請安了。”有丫鬟進來彙報,陳媽媽正替五夫人梳頭描眉,聞言,不由得說道:“真是稀奇,今兒不是初一十五,七姑娘怎的來了。而且她不是還在病中,還有精力下床走動?”
身為夫人身邊的紅人,她也知道不少青竹軒的情況,七姑娘長時間無人照拂,養成了一副膽小懦弱的性子,來給夫人請安,都是夫人問她答,半天也講不上一句,像個悶葫蘆,沒意思至極。
瞧她長相,要是能大大方方些,定是個美人,可惜了。
這些話也就在心裡想一想,陳媽媽不敢當面說,畢竟夫人的手段……
“讓她進來。”五夫人眸光一閃,顯然也在細思七姑娘為了何事來?難不成是想讨個公道?真相重要麼,就連老夫人也隻是給青竹軒流水似的送補品,也算揭過此事。
終究是要維護李家所有女眷的聲譽。
“見過母親,母親安。”一身紅衣的姑娘緩緩行禮,五夫人神情愣了愣,也覺出了她的不同,這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從容安定之氣,倒是從未有過。
“起來吧,上茶。”五夫人擡手,七姑娘坐在椅子上,她一張臉還是素白,唇瓣有了一絲血色,如雪中一點紅,教她的容色有了淡淡的鮮豔。跟她死去的姐姐一樣,徒有張芙蓉面,實則不過一個草包,五夫人恨屋及屋,嘴上卻關心道:“你身子還沒好全,也不必急于一時來正院,顧及自個才是最重要,不然我也不安心。”
慣會裝模作樣,這番話傳出去,旁人又會如何貶低她?七姑娘用帕子遮了遮嘴角,解釋道:“我原是想着,親來一趟告知母親我無事,也好讓母親不必日夜挂念,畢竟下人們傳話,總是有失偏頗。再者,我也想親問母親,九妹妹有沒有吓壞了?”
“見你落水,她急壞了,後頭又瞧見了你沒生氣的模樣,驚到了。如今正在明月閣養病,沒個三五月都好不了。你們兩個都病了,我這顆心,總是揪起來,夜裡睡不好。”五夫人歎息,她保養得宜,看着才二十出頭,又做出低眉哀傷的樣子,不知内情的,恐怕真以為她是慈善的人。
“九妹妹向來活潑,不成想大病一場,母親放心,女兒等下便去福壽堂那裡請示祖母,教九妹妹在明月閣養個一年半載再出門,屆時,也大了,不容易受驚。”七姑娘沒講被推下去的事,反而全心全意為妹妹着想,隻是她話音剛落,就見五夫人臉色僵硬了一瞬。
她那樣說隻是替女兒遮掩,可不是真讓她養病,要是真照七姑娘說的關個一年半載,這跟禁足有什麼區别?隻怕女兒就要鬧了。
“倒也不必,你将将下床,不宜過多走動,何況你祖母正吃齋念佛,需要清淨。我知道你關心姊妹,隻她一向頑劣,不用你費心思,我管着就好。”五夫人到底心疼女兒,加之屬實沒有預料到七姑娘恍若變了一個人,伶牙俐齒,便退了一步,不與她談論這個,而是問她,“今日見你,比往日有不同,可見是長大了。”
“經曆了這一回,女兒想明白了很多事,心胸開闊了,自然不一樣。”七姑娘說,沒道理差點死了,還像從前那般唯唯諾諾,那不等着死第二回?
“嗯,你能這樣想就很好。”五夫人點頭,真是變了,還是從前一直扮豬吃老虎呢?
她有這樣的心計?
“勞母親惦念,我這落水擾得祖父祖母、父親母親擔憂,實在是我的不是,這十八子手串是女兒串了許久的,如今奉給母親,流雲。”七姑娘喚丫鬟,流雲就捧着錦盒上前,陳媽媽接過了錦盒,遞給五夫人。
“你能有孝心,這很不錯,陳媽媽,去把庫房裡的琉璃手钏拿來,給七姑娘。”望着錦盒裡的十八子,五夫人眼底憎惡,擡頭時,又柔和着聲音說道:“快些回去歇着,别再費心神,你底子虛弱,不宜做這些。”
這已經是趕人了,七姑娘好似沒有聽明白,繼續說道:“是,隻是還有一事,不得不跟母親說。”
“什麼?”
“救了女兒的丫鬟南枝,一片忠心赤誠,女兒要把她調入青竹軒,在茶水間聽差。”這話不是請示,也不是商量,而是告知事實。
“她啊。”五夫人沒見過這個丫鬟,但已經開始不喜了,“我聽陳媽媽說,她才八歲,如何能伺候好你?不如先讓她從掃灑做起,慢慢來,之後再給她調,如何?”
“母親,從小伺候我到大的丫鬟也不是個個都手腳麻利,單純以年齡論,未免不妥。”七姑娘說,“況且祖母亦覺得她好,女兒不能敷衍她的意思。”
搬出老夫人壓她,五夫人又不想為了雞毛蒜皮的事鬧到老夫人那裡,扯着嘴角同意了,待七姑娘走後,她才攥緊了帕子,厭惡地掃了錦盒一眼,冷聲吩咐道:“丢到箱底去,不要再讓我看見。”
“是。”陳媽媽把東西給了小丫鬟,又趕忙安撫,“夫人不必生氣,甭管七姑娘再如何變,她是子您是母,也是翻不出您的五指山,夫人喝口茶去去火。”
“我何嘗不知道,但她并非我親女,我要是待她薄了,衆人都看着呢,要是對她好,我這心又火燒火燎地疼。”所以就隻能樣樣給好的,但關心呵護一樣沒有,當她不存在,她才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