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徑自走到主位,掀袍坐下,又吩咐宮人給荊肖嘉賜座奉茶。
荊肖嘉聞言,急忙後退幾步,雙手抱拳,躬身行禮道:“皇上,君臣有别,請恕臣不敢僭越。 ”
“你啊,什麼都好,就是為人太古闆了些。” 蕭睿安佯裝責怪地說着,卻并未強求,好似隻是随口一提。
“開——宴——”
内侍尖細而高亢的嗓音剛落下,便有一群宮婢端着各色佳肴魚貫而入,在這寬闊的廳堂裡,愣是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可見其訓練有素。
宮宴菜式以清淡為主,但因食材新鮮、烹調精細,入口滋味非但不嫌寡淡,反倒很是鮮爽可口。
蕭睿安吃了幾口菜,覺得味道尚可,遂偏過頭,對坐在下首的宋昭儀說:“這道三鮮春筍燴河蝦頗是鮮美,愛妃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宮中子嗣稀少,自從宋昭儀懷孕以後,蕭睿安對她便格外看重,甚至提前允諾,若是她這胎能夠順利生産,無論誕下的是皇子還是公主,皆會将其晉為妃位。
宋昭儀依言品嘗一口,随即笑道: “這春筍鮮嫩,妾身也覺得什好。”
“昭儀妹妹如今懷着身孕,輕易馬虎不得,如果菜色不合胃口,隻管和本宮開口,千萬别不好意思。 ”皇後溫聲說着,眉眼間盡是關切。
“多謝娘娘關懷,妾身不勝感激。 ”
宋昭儀已有六個月身孕,腹部高高地隆起。為了養胎,她整天閉門不出,看上去人倒是豐腴了不少。
皇後雖未曾生育過,但曾聽家中長輩提起,孕婦若是活動量太少,生産過程容易不順,于是張口提醒道: “妹妹平日無事,可在長信宮裡多走動走動,于胎兒有益處。 ”
宋昭儀應了聲是,“妾身省得的。”
“這幾日下午,陸美人皆陪着妾身在院子裡散步解悶。陸美人性子活潑讨喜,有她相伴,妾身倒也不覺得無趣。”
陸雲柔與宋昭儀同住在長信宮,往來本就密切,她這一番話,更是明晃晃地展現出拉攏的意思。
陸雲柔驟然被點到名字,連忙起身道:“承蒙娘娘厚愛,妾身能陪伴在娘娘左右,為娘娘解悶,是妾身的福氣。”
蕭睿安循聲望過來,見陸雲柔穿了一件鵝黃纏枝芙蓉的裙子,俏生生地立在那裡,比花兒更添幾分嬌态,便順口誇贊道:“陸美人蕙質蘭心,不必自謙。”
這短短的一句話,雖隻是蕭睿安的偶然起興,卻頃刻把陸雲柔推上了風口浪尖。
盡管淑妃自始自終都沒開口,但裴安夏餘光卻注意到,她的臉色正一點點陰沉下去,一雙美目裡蘊含着掩飾不了的恨意。
仿佛要将陸雲柔生吞活剝一般。
淑妃慣來善妒,裴安夏不欲多生事端,索性垂下頭,小口小口抿着茶,企圖用茶盞遮住自己的半張臉,好降低存在感。
然而,裴安夏沒有料到的是,皇後竟會在這時候把話題引到她的身上。
“這次選秀倒真是出了不少美人,就連本宮都覺得賞心悅目的緊。如果本宮沒記錯的話,還有一位裴選侍,生得也是花容月貌,不知今日可在?”
“妾身裴氏見過皇後娘娘。”
裴安夏硬着頭皮,起身答話:“皇後娘娘謬贊,妾身愧不敢當。”
後宮不缺美人,所以即便皇後如此盛贊,蕭睿安起初也并未在意。
隻不過,當他目光觸及裴安夏那張明豔灼灼的臉蛋時,神色卻是幾不可察地一怔,許久沒能挪開眼睛。
“擡起頭,給朕看看。”
裴安夏聽話地仰起下巴,視線短暫掠過蕭睿安,看向伫立在他身後的荊肖嘉。
荊肖嘉神情是慣有的清冷,旁人興許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可裴安夏清楚地看見,他悄悄攥緊了拳頭,下意識的動作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靜。
荊肖嘉隔空和她對視數秒,那眼神有探究,有鄙夷,仿佛在說:裝什麼?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嗐,我好像又把人惹生氣了。】裴安夏忍不住在腦海裡和系統吐槽。
系統對她沒有半點同情,一闆一眼地道:【恕我直言,宿主你先前擺出那樣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說仰慕任務目标已久,這才過了多久啊?就跟沒事人一樣,盛裝出席這場賞花宴,還借此博得了皇上的注意……】
【換作是誰,恐怕都會産生一種被欺騙被愚弄的感覺。】
【這怎麼能怪我呢?】裴安夏不以為意。
皇後身邊的拂冬姑姑親自來傳話,又特意囑咐了她務必好生打扮,皇後有意擡舉,她豈敢拂了皇後的面子?
況且,裴安夏心裡琢磨着,被皇帝看上也許并不是一件壞事。
她妃嫔的身分,就像一根刺,紮在荊肖嘉心裡,時時刻刻提醒着他,她是皇帝的女人,從來不屬于他。
随着時間推移,這根刺越陷越深,令他每一下呼吸,都感覺到尖銳的疼。
裴安夏想幫他把這根刺取出來。
哪怕那根刺早已融進了他的血肉裡,強行拔出來隻會濺她一身血,她也得把它從那潰爛的傷口裡拔出來。
她會讓他知道,她裴安夏為了他,甘願放棄做皇上的寵妃。
裴安夏就不信,他能做到始終不鹹不淡,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