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破碎的聲音像雪落在炭火上。
銅鏡碎了。
聞禮之被摁在鏡前,後背抵着冰冷的鏡面,裂痕如蛛網割進皮肉。時琛指甲劃過他鎖骨,力道不輕不重,卻足以讓皮膚泛起一道紅痕。
“聞少爺,”時琛滾燙的呼吸烙在他耳後,“現在知不知道,什麼叫‘攀候府’了?”
“刺拉——”
布料裂開的聲響在寂靜的室内格外刺耳。聞禮之呼吸一滞,下意識擡手去擋,卻被時琛一把扣住手腕,反擰到背後。銅鏡映出他狼狽的姿态——衣衫半褪,肩頸線條繃緊,奴隸烙印在燭火下泛着暗紅。
……他要做什麼?
聞禮之喉結滾動,眼底閃過一絲不敢置信。
這個荒謬的念頭剛浮現,涼意便驟然貼上脊背,銅鏡的冷和身後人的體溫形成可怖的溫差。時琛的食指正重重碾過他胸前烙印。
聞禮之的瞳孔驟縮。
鏡中映出時琛猩紅的眼尾,像染了血。那隻手順着他的脊椎往下,力道重得幾乎要碾碎骨頭。他忽然勾起束發的綢帶,輕輕一扯,墨發瞬時肆意飄散。那雙豔麗的眉眼在鏡中與聞禮之對視。聞禮之心頭一跳,猛地掙紮起來,雙手卻被時琛用發帶束縛住。
“時琛!”他第一次直呼世子大名,聲音顫抖,“你瘋了!”
最初的震驚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燒灼五髒六腑的怒意。他忽然劇烈掙紮起來,手肘狠狠撞向身後人的肋骨。
“啪!”
一記耳光将他重新掼回鏡前。
銅鏡邊緣的裂痕割破額角,血珠順着鏡面緩緩滑落。
聞禮之不堪受辱地閉上眼。
“求您……”他嗓子已然啞得不成樣子,鏡中映出他顫抖的睫毛,“至少…别在這裡…”
時琛突然笑了。
他松開鉗制,看着聞禮之脫力般滑跪在地,又拽着綁縛他雙手的綢帶将人提起:“現在知道羞恥了?”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腰,“被烙上狗印的時候怎麼不求饒?”
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聞禮之嘴唇顫抖着,像說些什麼,卻隻發出破碎的嗚咽。他重重地搖着頭,每一下都帶着絕望和抗拒。
他想起十歲那年,父親教他系衣帶:“禮之,衣冠乃君子之表,再急也不可散亂。”
如今布帛破碎的聲音,決絕得像斷弦铮鳴。
鏡面映出交疊的身影,裂痕将畫面割得支離破碎。聞禮之從最初的僵硬,到後來的顫抖,再到最後——他閉上眼,呼吸徹底靜了下去。
“看清楚了?”時琛的聲音貼着耳根,呼吸灼熱,“你現在是誰的?”
聞禮之盯着鏡中的自己,暗紅瘀血在蒼白皮膚上格外刺眼。他張了張口,喉嚨裡滾出一句低啞的:“……侯府的。”
“錯了。”他咬住聞禮之的耳尖,聲音混着血腥氣,“是我的。”
淚水充滿眼眶,視線逐漸模糊,聞禮之從最初的震怒到屈辱的哀求,最終歸于一片死寂的灰敗。
時琛盯着鏡中那雙失去焦點的眼睛,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他原以為會嘗到報複的快意,可此刻胸口卻像塞了團浸水的棉絮,沉甸甸地發悶。
聞禮之的睫毛在劇烈顫抖後歸于死寂的模樣,讓他莫名想起幼時養死的那隻金絲雀——明明折斷了翅膀關在籠子裡,最後卻連掙紮都不肯給他看。
“裝什麼死。”他粗暴地拽起聞禮之的頭發,卻在對方渙散的瞳孔裡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那種怪異感又湧上來,像有螞蟻順着脊梁爬進心髒。時琛猛地将人推開,靴底碾過地上撕裂的衣料。
他松開手,任由聞禮之滑落在地。
“滾去院子裡跪着。”時琛狠狠咬破舌尖,鐵鏽味終于壓下了那點不合時宜的煩躁,“讓大家都看看,聞大少爺現在是什麼模樣。”
聞禮之被扔在庭前青磚上時,積雪未化。
他試圖蜷縮起來,卻發現連指尖都僵硬。
第一個路過的小厮吓得打翻了茶盤,熱茶潑在聞禮之手背上,那人卻連聲道歉都不留下,吓得慌忙撿起東西轉身就走。
馬廄方向傳來腳步聲,幾個小厮舉着火把靠近。火光映出聞禮之身上青紫交加的痕迹時,腳步聲戛然而止。
不知是誰倒吸一口冷氣,火把“啪”地掉到薄雪上,熄滅了。
丫鬟春桃想上前,卻立刻被其他人拉住,“小侯爺的事也敢摻和?不要命了?”
“都杵着找死?”管事的呵斥聲從遠處傳來,“明日侯爺要宴客,還不去擦洗地龍!”
人群如退潮般散去。聞禮之聽見春桃壓抑的抽泣聲,聽見老趙沉重的歎息,最後隻剩下雪落在地上的簌簌聲。
他嘗試撐起身子,卻發現左手小指以一種不正常的角度彎折着——不知是何時被折斷的。
柴房的黴味混着血腥氣,聞禮之蜷在幹草堆裡數自己的呼吸。
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一包藥從縫隙裡滑進來。
阮阮無聲無息地進來。她今天特意換了深色的衣裳,發間沒有帶鈴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