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員會開始前,陳列和葉炳崐回到十一班的座位。
所有人這才知道,動員會上發言的學生代表除了姜堇,又多一個周維笙。
女生驚喜,男生不屑。
有女生半是遲疑地議論:“你們有沒有覺得,他倆還……挺配的?”
葉炳崐立馬潑冷水:“誰會看上老師的走狗啊?一封情書過去,立馬被她交老師好不好?”
陳列放學回家,今天不上晚自習,傍晚時他在船艙裡煮面,姜堇來敲船艙的門。
他去開門,姜堇也不進來,站在門口背着手瞧他。
他半垂着睫,看上去一絲懶散,因為顯出少許的不耐煩:“什麼事?”
“你生氣了?”姜堇仍是瞧着他。
他直到這時擡起眼眸,黑沉的雙瞳看進姜堇眼底:“我為什麼生氣?”
姜堇與他對視,不知為何她好似從來不怕他。直到姜堇輕搖一搖頭,說一句:“沒什麼。”
轉身走了。
開學不過半個月,學校裡開始傳出風言風語。
說周維笙在追姜堇。
葉炳崐跟人議論這事的時候,瞥一眼坐在旁邊的陳列:“列哥你便秘?”
陳列:“……”
“你臉挺臭的你知道麼?”葉炳崐問:“怎麼了?”
陳列毫不猶豫地答:“沒怎麼。”
陳列晚上去拳館打拳的時候,一個新來的賣酒女郎問他:“能幫個忙麼?”
女郎裡也有階級、也欺生。去年那個賣酒女郎随男友回老家結婚去了,新來的這個叫安群,在一晚的營業結束後,負責把幾個碩大的紮啤桶收進庫房歸位。
一個女生确實不可能搬得動這些。也不知當年姜堇初來乍到時,一個人是怎麼應付的。
陳列分明臉很臭,不知安群如何挑中他幫忙。
陳列壓一壓下巴,算是沉默地答應了。
他罩着件毛衫,早已洗得有些變形,貼着他一身流暢的肌肉線條。他把紮啤桶搬入庫房,安群連聲道謝。
陳列隻是揮了下手,轉身時,蓦地看見姜堇倚在牆邊。
無論哪個季節她都穿輕薄的豔紅短裙,似在她身上灼灼燃燒的一團火。她身上不為人知的狠勁與倔強是那火焰的養分,她滋養火,火點燃她,讓她如早開的玫瑰綻放出甚至奇異的光彩。
那是一種令人驚懼的美,讓人擔憂她就這樣開到極盛,不知何時便會片片凋零。
她臉上化着濃妝,雙眼旁的煙熏黑襯着過分濃豔的雙唇,頭靠着牆,過分濃密的烏發順着側頰垂落,挂一絲在她睫毛上。她抱着雙臂遠遠地望過來,那依然是一種不探究、不好奇、不審視的眼神,臉上無甚笑意。
陳列望着她,微動一動唇。
在陳列或是安群開口說話以前,她轉身走了。
有那麼一兩次,陳列在學校裡看到姜堇與周維笙并肩。
那時的姜堇穿校服,紮馬尾,素白的一張臉幹淨純雅。
周維笙的身世漸漸浮出水面,真正不可說的家庭,随父親工作調動轉來江城一中,不打算參加國内高考,目标是藤校。
他很少同女生講話,清隽内斂。唯獨偶爾打交道的是姜堇,一起去廣播站,或者從老師辦公室出來。
有女生猜測:“你們說周維笙到底是不是喜歡姜堇?”
葉炳崐嫌棄得很:“你們真對老師的走狗感興趣?”
“不是啊。”女生道:“我也不喜歡姜堇,覺得她很裝。可你必須要承認她長得好吧?兩個人長成那樣,家境又好,走在一起真的很偶像劇,追這種現實版的不比追劇過瘾?”
陳列慣常的沉默。
姜堇着實聰明,拿到陳列那本筆記,在她最不擅的物理上也有了突飛猛進。隻她偶爾不懂的時候,陳列會去她船艙給她講一講題。
天漸漸熱了,春意不再料峭。姜堇不再燒熱水,改買了些陳列喜歡的可口可樂。
少年仰頭把可樂灌入的時候,頸線拉長,鋒利的喉節一滾。
姜堇晃一晃筆杆,瞥陳列一眼。
自打陳列做過關于姜堇的那個夢後,便十分注意回避與姜堇的身體接觸。
周日下午,他走進小超市去買煙。姜堇素來趴在玻璃櫃台上做卷子,見陳列進來,也不問他要什麼,照他的習慣拿一包紅旗渠放到櫃台上。
自打姜堇是陳列“女朋友”的名号從拳館傳出後,陳列來買煙時,會刻意同姜堇多聊幾句。
小超市的老闆、那肥膩的中年男人撞見過幾次,也不怎麼騷擾姜堇了。
隻是傳出周維笙追姜堇的消息後。
陳列再到小超市買煙時,再不同姜堇講一句話。
他垂着眼也不看姜堇,掏出手機掃碼付款,拿了煙走出去。
姜堇擡眸。小超市門邊淩亂堆放着方便面口香糖甚至byt的各種紙箱,發黃的塑料門簾垂下來,擋住陳列一半的身影。
陳列站在垃圾桶邊扯開塑料包裝,抽出一根煙來銜進嘴裡,擡手擦燃火機時勾着後頸,後腦與天邊挂的半輪殘陽疊化在一起。
天邊群鳥飛過,少年鋒利孤孑。
這時一個身影走入,姜堇收回視線。
來的是安群。
看到是姜堇守在櫃台,愣了下,才确認這素顔無妝的年輕女孩便是拳館裡賣酒的“阿堇”。她跟姜堇并不相熟,姜堇也不是會同人主動社交的熱絡性子,她去櫃台上拿了兩盒香菇炖雞口味的方便面,到櫃台準備掃碼付款時,才發現自己的微信零錢裡竟是一分也不剩了。
安群漲紅了臉。
來到拳館這樣地方賣酒的女孩,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姜堇握着筆繼續寫自己的卷子,并沒擡頭看安群一眼。
姜堇從不自認善良,也不會主動去解安群的窘境。
安群看一看姜堇,最終選擇了站在超市外的陳列。快步走出去,不知同陳列說了兩句什麼,陳列随她走進超市裡來。
姜堇瞥陳列一眼。這人明明五官長得兇,沉默地走在任何人身後,卻都似一尊保護神。
陳列掏出手機替安群付錢,櫃台裡收款機響起收到六塊的提示音。
姜堇:“不夠。”
陳列:“不是六塊?”
姜堇:“漲價了。”
陳列垂眸看着她。
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是真漲價了,一盒三塊五。”
陳列又掏出手機,多掃一塊錢給她。拿起兩盒方便面遞給安群,安群漲紅着臉十分不好意思,嗫嚅着說很快把錢還給陳列。
陳列:“不用了。拿着吃吧。”
安群先一步走了,櫃台裡的姜堇發出一聲輕笑。
陳列又去看她,發現她埋頭做題拿雪白發縫對着自己,好似剛才笑的人不是她一樣。
春意漸濃,唯獨城中村連季節都似吝啬些。
枝頭仍枯着,一條河面仍結滿飄萍散發腐朽的氣息,好似再不會迎來一個生命力旺盛的春天。
“大消息!”十一班女生跑回班級時興奮得幾近破音。
“是不是周維笙?”他是近期校園裡的熱門人物。
“是!聽說他給姜堇遞情書了!”
“啊真的假的?!”
葉炳崐翹着凳腿從旁嗤一聲:“不用說,肯定又交給老師了呗。”
“這次還真沒有!你們說是不是有戲?”
葉炳崐又不屑冷笑一聲,把正望着窗外的陳列拉入戰局:“列哥你怎麼看?”
陳列面色是素來的沉冷:“不關我事。”
下了晚自習,葉炳崐非等着陳列一起走。
一出校門,陳列周身的氣場一凜。
他們走得遲,校門口已冷冷清清。可陳列從小被追債人練出來的敏銳,迅速察覺到暗處藏着人。
他正想着如何先把葉炳崐支走,葉炳崐先低罵了句:“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