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找我?”
白一一剛放下背簍,撣衣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名字。
林間的風輕輕拂過,白一一望着身旁的臘梅,還是沒想通——自己才從縣城回來,這姑娘怎麼就急着找上門來。
眼前的臘梅與曬場那日判若兩人。淡粉色長裙襯得她靈動可人,鬓邊碎發随風輕揚,略施粉黛的臉蛋白裡透紅。隻是那絞着帕子的手指,洩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找我什麼事?”白一一懶懶地靠在樹幹上,随手撥弄着一根狗尾巴草。
“我知道…你都看見了。”臘梅的聲音有些發顫。
“哦?”白一一故作茫然,“看見什麼?”心裡卻掀起波瀾——她确實看見了不少,但眼前這個少女,真能承受真相嗎?
“就是…那天在林子裡…還有昨夜…我和承風哥哥…”臘梅的臉紅得像要滴血。
“打住。”白一一太陽穴突突直跳,活了兩輩子還是頭回聽人把“私會”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要是怕我說出去,大可放心。我沒興趣管别人的閑事。”
“不是的!”臘梅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出奇地堅定,“我是想請你…幫我把這事傳出去。”
“什麼?”白一一手裡的狗尾巴草掉在了地上。
“我要嫁給張承風!”臘梅一字一頓地說,眼中閃着異樣的光彩。
“他就這麼好?”白一一試探道。
“我知道他心裡有别人。”臘梅輕笑,“但我不在乎。我隻要得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
“離開這裡。”十四五歲的少女說這話時,平靜得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那嫁給李員外不也…”
“那怎麼能一樣?”臘梅打斷她,眼神突然銳利起來,“那李員外都四十多了,我去是續弦,還要和一群姨娘鬥法。就算現在錦衣玉食,往後日日都是下坡路…”
白一一怔在原地,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看似嬌弱的少女。誰說古代女子愚昧無知隻會逆來順受?眼前的臘梅對婚姻的洞見,分明比前世許多女子都看得透徹。
“那你爹娘…”
“他們遲早會答應的。”臘梅胸有成竹,“張家老太太喜歡我,隻是嫌我娘勢利。可她們不也一樣?找個鄉下姑娘好拿捏,等承風哥哥飛黃騰達了…”
“那你還…”
“所以我得盡快生兒子。”臘梅眼神灼灼,“女兒家命如飄萍,唯有兒子才能改換門庭。”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看書學的。”臘梅忽然露出少女般的笑容,“我哥哥們常給我帶些閑書……”
老實說,當臘梅道出那番驚世駭俗的言論時,白一一内心的震撼不亞于前世聽聞月球基地的消息。在這個信息閉塞、女子舉步維艱的世道,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竟能參透:唯有借婚姻改命,方能為子孫謀個錦繡前程。這份見識與膽識,白一一不得不由衷欣賞。隻是,将命運全然寄托在夫君或是子嗣的出息上……
“嘶——”白一一猛地縮回手,指尖傳來火辣辣的疼。這已經是第二次被陶鍋燙到了,木鏟邊緣挂着的糖漿拉出琥珀色小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姐姐疼不疼?”金花踮起腳尖,羊角辮随着動作一翹一翹的,粉嫩的小嘴已經撅起來準備給白一一吹吹。
“看招!”白一一突然擺出個誇張的武功架勢,把木鏟當成長劍比劃了兩下,“等姐姐練成絕世神功——”她故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金花,“這區區小火苗,連我的汗毛都碰不到!”說着還揉了揉金花軟乎乎的頭發,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姐姐,這個模子你都倒兩次啦!”鐵牛皺着眉頭,小手指着那個三層浪模具,一臉不解地看着白一一又把糖漿倒了進去。
“等着瞧好戲吧~”白一一沖他眨眨眼,嘴角揚起狡黠的弧度。
當十隻新樣式的雙色暈染棒棒糖在竹托盤上列隊時,兩個小家夥眼睛瞪得溜圓。那魚化龍紋的紅魚身金龍頭熠熠生輝,蟾宮折桂的碧葉金枝栩栩如生……最叫人移不開眼的還是那支“三層浪”——紅黃綠三色糖漿層層暈染,流動的紋路活像拍岸的浪花,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來,一人挑一支。”白一一話音未落,兩個小腦袋就湊到了一處,四隻小手齊刷刷伸向那支最耀眼的“三層浪”。
“我先碰到的!”
“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鐵牛到底手快一步,可一轉頭看見金花撅着小嘴、眼眶都紅了的樣子,立刻把糖往妹妹手裡一塞:“喏,給你!”那小胸脯挺得老高,活像個凱旋的将軍。
轉頭又眼巴巴望着白一一:“姐姐,鍋裡還熱着糖漿呢,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做一支?”問完還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模樣活像隻讨食的小狗。
白一一忍俊不禁,故意逗他:“這‘三層浪’啊,别人做的有什麼意思?要不要自己試試?”
“我…我真的可以嗎?”鐵牛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小臉上寫滿了期待。
“當然!不試試怎知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