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度衆生,衆生皆佛徒。
大覺寺規模宏大,雖不是建在深山之中,但因四周皆是廣而密的樹林子,便也有了山寺那種幽深寂靜的感覺。香火繁盛,寺廟周圍便聚集了衆多乞丐,和尚們也從來不趕他們,佛祖眼皮子底下,讨點吃的總不在話下。今日,乞丐們早已被香客們喂飽,天又暖和,一個個的就都在寺廟的牆根下待着,或坐或躺,或捉虱或談天,神情麻木而自足。
個中有一大半張臉被暗紅色胎記占據,诨名叫大鑼的,平日裡為人最是無賴,不光行事惹人厭,嘴上還無德,所以不大有人理睬他,隻有三兩個老實巴交的還搭理搭理他。此時,大鑼才剛剛惹得旁邊一個老乞丐火冒三丈,他卻自為得趣,心滿意足地坐下,向着身邊那個神情木讷的乞丐道:“老東西,都是光屁股的,他算哪顆蔥,還敢來管老子調戲小娘子?!”說着還向空處狠狠啐了一口。
豈料那乞丐依舊呆呆的,對他的話恍若未聞,不知道在想什麼。
“噫!怎的了賈七?”大鑼對他的無視甚是不滿,語氣兇狠。賈七不吱聲,無力地搖了兩下頭,打了結的頭發遮得叫人看不清臉。
大鑼嗤笑,胎記跟着綻開來,顯得有些猙獰,又夾雜些下流邪穢:“莫不是也在想小娘子?哈哈哈哈……”待笑夠了他又仰頭看天道,“怪不得你!這天,貓還叫春呢不是?何況我們這些惡鬼?”
賈七似乎聽見了他的話,不過并不想搭腔,隻往旁邊挪了一尺距離,依舊自己待着。
大鑼盯着他,目光漸冷,這個賈七一向怕他,平日裡對他總是唯唯諾諾的,這幾日不知道吃了什麼熊膽,對他也是愛答不理的。“喂——”他耐心耗盡,未消的怒氣又騰上來,剛要伸手去推賈七,便聽見前頭吵嚷起來,引得他和衆人一起擡頭迎光看去。
原來是一衆衙差,捕快金和站在傅臨淵身側,手持一張畫像,向着衆乞丐喊道:“都安靜些!”金和人看着文弱,中氣倒足。不用再喊第二嗓子,人群裡便沒了聲音,都擡頭向他們看過來。金和見此,便打開了那幅畫,掃視着衆人道:“這幾日你們當中可有誰見過此人?”
“這是誰啊?”
“這你都不知道?這不就是廣泰樓的掌櫃陳方嘛!老來這寺裡拜佛的呀……”
“這麼大事情你們居然沒聽說?他被人殺了!早先縣城裡就已經傳遍了!也是家門不幸,女兒殺了老母親,自己又被害了。”
“真是一點沒聽聞,唉,定是祖上未積德,報應在這子孫身上。”
“要我說呀!這陳掌櫃當初就不該入贅!”
……
衆人議論紛紛,一時間各種版本絕對真實的“内情”擴散開,不管對得上對不上,各種消息瞬間被整合成了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
金和頗為無奈地看着傅臨淵,隻見他的視線緩緩移動着,掃視一番後邊吩咐道:“分開問。”
縮在人群後方的大鑼疑惑地看着賈七:“什麼陳方?什麼廣泰樓?我說賈七,這不就是先前總給你送吃的那大善人麼?”
賈七身上的破布片微微顫抖着,有些僵硬地搖頭:“不是他。”
“怎麼不是?”大鑼聲音提高了些,指着前方金和手裡的畫像道,“你看那麼像……你看!你看呀!”
“不是。”賈七并未擡頭,語氣冷了幾分。
大鑼卻未覺,再也忍受不住他今日的态度:“狗崽子……”剛一開口,便覺手腕被人緊緊扼住,力道大得骨頭像要被捏碎一般,強烈的鈍痛刺激得他胸口發悶,但是比這窒息感更讓他覺得懼怕的卻是此時賈七看向他的眼裡露出的狠戾兇殘。
“不、是、他!”賈七狠狠地道,轉眼瞥了一眼他身後,便又瞪了他一眼,走開了。
大鑼腿發軟,這一刻,他怕他怕得要命。
“喂!”身後有人叫他,他又是腿一軟,戰戰兢兢轉過身來,見兩個捕快到了跟前。
“見過方才畫像上的人嗎?”
“啊?”大鑼扭頭看着賈七離開的方向,“沒、沒見過。官爺,當真是那廣泰樓的掌櫃?”
捕快不答,又問:“這裡少沒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