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琮和小棠去了徐貴的家,發現他家和李媽媽家一樣,供香的條案上除了一個小香爐之外什麼也沒有。徐貴是這幾戶人家的領頭人,本來他們試圖找到這個妖教的信物,可是事與願違。轉念一想,徐貴應該是去參加妖教的集會的,信物定是随身攜帶了。
如林琮所料,小棠在回程的時候又開始發熱,馬車颠簸,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隻能與來時一樣将頭靠在窗口,蔫蔫的。過了一會,她突然睜開眼:“大人,你還記得……”
“别說話。”林琮并不想聽的樣子。
“噢——”
馬車裡複歸平靜,小棠雖閉着眼,腦袋裡卻一刻不停,聽着外面車轱辘轉動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實在忍不住了:“大人……”
林琮抱臂閉目,腰闆挺得筆直,一字一頓地說:“别——說——話——”
小棠虛弱地笑着,輕聲道:“就一句,大人,我就說一句……”
他實在沒有辦法了,原本有心叫她好好歇歇,她倒好,越是弱越要逞強,不過他沒有睜眼,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在小棠眼裡卻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她偷偷沖他撇了撇嘴,依舊笑道:“大人,你還記不記得陳方的妻子王氏?她曾經說陳方跟她說要去找大宗師,我們那時都理所當然地以為這個‘大宗師’就是大覺寺的住持,可是現在看……你說他找的大宗師會不會就是李媽媽他們信的那個?”
“這是一句?”
小棠乖乖地閉上嘴巴,說出來她就放心了,頭暈怕冷的感覺又明顯起來,似睡非睡的時候,恍惚聽見林琮說:“這個我也想到了。”
她便安心睡去了……
車輪辘辘,不知過了多久,車廂内光線明顯暗下來,窗口的小簾被風攪動着一掀一掀的,夕陽的光便趁機透進來一下又一下地照在小棠歪着的臉上。對面的人早已淪陷在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裡,似乎有幾分歡喜、幾分心疼,但更多的是躊躇。他望着她無所依靠的身體,猶豫了半晌,終究是挪到她身側,輕輕将她不停搖晃的頭扶到自己的肩頭……
一旦妖教的猜測成為調查的方向,所有可疑的線索都向它靠攏來。傅臨淵很快就着人将近期報失蹤的記錄梳理出來向林琮禀告。近十日内,包括司馬路生在内一共有八人離家至今未歸,且都帶了家中錢财。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個妖教應該僅在酸棗縣一帶流傳,且有了年頭,不過他們的行動極為隐蔽,也沒有鬧出什麼大的動靜,所以沒有被官府發現。但是現在,若是這些失蹤的人皆是這個妖教的信衆,那麼他們既聚集人手又急斂錢财,怕是要聚衆起事!
林琮吩咐對外宣稱那三人均為自盡,且已經結案。可以說,他自幼行伍長大,于排兵布陣最是擅長,早暗中做好全城布防,即便不能在妖教嘯聚前找到其老巢,也不至于在事發時毫無防備。可是說來也奇,不管是起事所需的兵器還是藏身地,這幾日他們摸遍了全城竟毫無線索,可惜為防打草驚蛇,此時并不宜大張旗鼓地搜查。
這一日,林琮帶着一行人以勸返大覺寺私度僧人的名義在東郊查訪,回程時他注意到小棠腳步明顯加重,知她必是體力難支了,恰道旁便是一處兼賣吃食的茶肆,便提議歇息片刻再進城。幾人圍桌而坐,氣氛不似平常活絡,畢竟那藏在暗處的妖教随時都有可能炸開。再者,田生因他兄長下落不明心緒低落,小棠将頭枕在手臂上閉目養神,孟旸見他二人如此,便也無心說笑,隻四處張望。突然,他向着小棠道:“小棠,你看那個焌糟,似乎總是在看你。”
“焌糟”是宋人對靠着在茶鋪、食店酒樓給客人換湯、倒酒賺點散錢的婦女的稱呼,她們一般在腰間系青花布手巾,绾着危髻,并不受雇于某一家,而是自由地行走在各個店家,不過是掙點客人們的賞錢。當然,那些上等的正店她們是進不去的,隻有這些規模較小的茶肆、腳店才不驅趕她們,她們也很有眼力見兒,搶着幫忙收拾桌椅,這下兩相便宜,各得其所。
小棠扭頭,遠遠瞧着一個身穿赭色短褙子的女子正給客人倒酒,不過她似乎故意将頭偏了又偏,不想叫小棠看見似的。“三娘!”小棠探出身子叫道。
可是,小棠連喊了幾聲,那叫“三娘”的都沒有再朝她看過來,反而倉促地向客人道歉,準備離開。小棠“咦——”了一聲,趕忙小跑着上去從後面一把拽住三娘的胳膊。
“三娘!”小棠高興地兩手晃着三娘的胳膊,三娘先是一副吃痛的樣子,接着慢慢掙脫開來,側身站着,很是窘迫的樣子。小棠奇道:“三娘,你怎麼啦?”
三娘将聲音壓得低低的:“小棠,你如今在公門當差,再同我相交不合适,會被你那些同仁笑話……”
小棠不樂意了,也顧不得頭暈乏力,很是生氣地說:“三娘!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哪裡見不得人了?我真是白認得你了,你也白認得我了!”說着便拽着她的胳膊直往林琮他們坐的桌邊去。“這是林三娘,大人,和你是本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小棠拉着三娘向大家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