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琮歪頭想了一會道:“比我稍瘦、稍矮些,至于相貌嘛,細看五官跟孔澍有些相像,不過他為人熱情豪邁,所以整體比孔澍更粗犷大方。你為何對他如此感興趣?”
孔澍?孔澍眉清目秀的,與她腦中那幹癟的小老頭形象相去甚遠。也是,人家蘇轼這會兒正年輕呢!正想着,忽聽林琮問,便随口搪塞道:“大才子嘛!誰人不景仰?咦?大人,你可知他現在在哪裡做官?”
林琮心内狐疑,倒也沒問,隻答道:“才剛出任判登聞鼓院事。”
雖然隻是一瞬間的懷疑,卻被小棠敏銳地察覺出來。盡管想知道的還很多,也隻好停止追問。說得越多,錯漏就越多。好在就要到縣衙了,她遠遠朝衙門口看去,原本昏沉的腦袋轟地炸開。隻見妙婵和一男子正站在衙門口右側的石獅子旁邊說話,那男子背對着她,頭戴垂角軟幞頭,身着墨灰色窄袖袍,光看背影,便知是個如松似竹的清隽兒郎。
“師兄……”小棠望着那熟悉的背影,聽着遠遠傳來的話語聲,隻覺雙腳沉沉邁不開步,激動過後便是滿腔的酸楚與委屈:那不是宋穆麼?他什麼時候穿越的?她吃了這麼多的苦,為什麼他現在才出現?
林琮順着她愣怔的目光看去,想必那背對着他們的男子便是她口中的“師兄”了,他是何人?為何她會是這副模樣?
妙婵發現小棠回來了,高興地向她揮手,那男子也随即轉身。
不是宋穆……
小棠縮回頭,下意識地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笑着迎上去。
她早已習慣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你這個大忙人可回來啦!我們可等了你很久了!這是我哥哥,他和我娘來看我,我娘打發我倆來接你去吃午膳。”妙婵拉住小棠的手道。
原來是妙婵的兄長,小棠調整好心緒,熱情地同他打招呼。顯然,他在轉身看到小棠的那一刻眼神亮了又亮,誠懇地作揖道:“在下錢遠舟,表字長行。總聽多兒念叨你,她在這孤身自立,還多虧了你的照應。”
小棠連連擺手,嘴上說着謙虛的話,因為将他錯認為宋穆,是以總刻意避着他的目光。兩下裡見了禮,妙婵就急着要将小棠往馬車上拉:“我哥哥要去揚州,恰巧我娘吵着要來住一陣子,他便繞道先将她送來,下午便要出發了。”
“你要去揚州!”小棠歡喜之情溢于言表,好似她也要一同去。
錢遠舟還不曾見過哪個女子擁有這樣的笑顔,不禁笑了,他曾聽妙婵說這位朋友自小四處流蕩,想來從前在揚州待過,便問:“怎麼?你去過揚州?”
“啊?”小棠高興得過了頭,全然忘了在一旁站着的林琮,“豈止去過!煙花三月,你這個時候去正好,春雨迷蒙,笙歌徹曉。正所謂‘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雖不是江南,卻……”她忽地瞥到林琮,不由得渾身一凜,得意忘形了,差點說出來自己就是揚州人。
錢遠舟注意到她瞬時的緊張,還當她是因為上司在場而拘束,順勢接過話頭:“淮左名都,天下聞名。我這次去要待不少時日,有什麼要給你捎回來的嗎?”
小棠不敢貿然開口,時移世易,這會兒的揚州與近千年後的揚州不管是飲食上還是風俗習慣上定有很大的不同,思忖的片刻方道:“運河旁的垂柳應該抽條了,不如幫我折一枝柳條吧。”
“好啊……”錢遠舟應着,将二位姑娘扶上馬車,接着則同林琮告别離去。
林琮拾階而上,在将要踏進縣衙大門時忽地轉身回望着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臉上無波無瀾,唯有袍角被這惱人的春風鼓吹得胡亂地飛。
杜義江并沒有讓林琮等很久,當晚便讓林三娘捎來消息:胡術同意帶他去見大宗師,時間就約在明日酉正,在安遠門那裡等。
林琮得了消息并未聲張,隻讓侯安将傅臨淵與小棠兩個人請來。
“安遠門?”傅臨淵與小棠異口同聲道。顧順、周令、徐貴三人的屍體就是在距離安遠門不遠的清河坊内被發現的,當時刑房的人還因為推測案發地點發生了分歧,一撥人認為案發地點就在清河坊的某間民房裡,另一撥人則認為清河坊隻是抛屍點。不過他們三個人的看法倒是一緻的,案發地點就在清河坊,因為三具屍體疊放的地方在兩戶人家夾巷中較為靠裡的地方,且又被柴火堆遮掩着,抛屍之人定對清河坊的地形較為熟悉,反之,若是外坊人來此抛屍,死者死于寅時與卯時之間,不管從哪裡趕來,天都已經亮了,此時巷口人來人往,隻能倉促将屍體扔在巷子口,抛三具屍體的動靜怎可能不引人注目?
“為什麼是安遠門?為什麼是酉時?”小棠不禁問,她見林琮起身,舉燭照着案幾後面那一幅大大的酸棗縣地圖,便也湊過去看,繁體字看得她頭暈,半晌也反應不過來東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