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妙婵搶先道,“你一定是跟曹嬷嬷說,要是陳微漪知道了這事兒,以她的心思手段,必定要拿它大做文章,到時候挨訓、禁足、奪權,朱大娘子一個都跑不掉。”
“陳微漪是什麼人?”小棠問。
妙婵若有所思地道:“朱老爺的妾室,朱大娘子視她為眼中釘,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隻是後來家道中落,人都說是她運氣好被朱老爺瞧上,不光自己錦衣玉食,家裡也都跟着沾了光,可是那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也被逼得在後宅裡算計防人、勾心鬥角……”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末了又說了一句:“我在朱家的時候,卻也隻有她一人真心待我。”
大家沉默了一會,小棠托着腮,看看他又看看她,然後問:“那個朱倫長什麼樣?”
妙婵又皺眉:“就那樣吧。”
哪樣?小棠顯然不滿足,又轉向孟旸,他隻好老老實實地道:“仔細看長相還行,白白淨淨的。”
“長相還行……”小棠重複了一遍,眼睛突然亮了,“那就是說氣度不行?”
妙婵“撲哧”一聲笑了,指尖虛點着小棠的額頭:“你呀!”
孟旸也笑了:“嗯,看人的時候眼神躲閃,總是佝偻着背,整個人舒展不開似的。你這麼好奇,下次有機會了我帶你一起。”顧及着妙婵,他說得委婉。
“好啊好啊!”小棠連連點頭。
“對了,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妙婵奇道。
“沒事沒事……今日差使辦完了,時間還早,就拐過來看看你。”
孟旸白了她一眼,不吱聲。畢竟心裡藏着事,小棠見妙婵的确沒大受影響,又略坐了一會兒便和孟旸離開了。半道中,孟旸因另有事和小棠分開了,她一人往縣衙走。無人給她打岔,心緒便回落了些,完全沒有在意有一輛馬車同她擦身而過。等她回過神覺得那馬車有些眼熟的時候,馬車已經拐進了一條窄巷裡,她忙回頭向着那巷口走去。
小棠認得這是申屠鏡秋的馬車,這本也沒什麼,隻是方才錯身的那一瞬間,她從被風掀起的簾角裡看到了一個男子的臉,卻并不是林琮!
按理申屠到這裡并無多少時日,人生地不熟,這馬車裡能坐着的隻可能是林琮,那這人是誰?
她藏身在拐角處,見馬車已經停在一家書坊門口,這家書坊雖開在小巷子裡,卻很有點名氣。馬車停穩後,一個看着幹淨斯文的男子從上面下來,申屠探出頭來同他說話。小棠吓得又往回縮了縮,心裡“砰砰”地跳,她并不是那種見了一男一女在一起就會龌龊地以為他們之間一定會有點什麼的人,可眼前這兩人之間的暧昧卻是明明白白的!
她腦中映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林琮該怎麼辦?
但願是她看錯了……
小棠回到衙裡,林琮不在,一直到下衙的時候都沒有出現,她隻好先回垂雲居。到了快亥時的時候,她還坐在窗前,眼前的書是一點都看不進去,又沒有困意,隻好擡頭看月亮。突然,門開了,林琮走進來,小棠一個激靈:“大人回來了!”
林琮像往常一樣“嗯”了一聲便要回屋,小棠忙追出來,手裡拿着一包點心。“那個……大人,我想問你點事,方便不?”她觀察着他的臉色。
林琮已進了門,轉頭見她正猶豫着要不要跟進來,便道:“進來吧。”
小棠忙踏過門檻,這是她第一次進來,因為那次擅自打開他箱子的事情,是以不敢明目張膽地四處打量,隻注意到堂屋正中一張書案,案頭擺着申屠鏡秋送的那隻琮式瓶,自然就想起白日看到的情景,再看林琮,覺得那背影似乎不像往常那樣直挺,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抽痛。
“大人,”小棠輕輕地将那包點心擺在書案上,笑道,“這是玉灌肺,卑職排了很長的隊買的,大人嘗嘗。咦?大人臉色怎麼不好?還為了妖教的事情憂心麼?”
林琮從書架上拿了本書坐在案前,轉身的瞬間挑了一下眉,他對她這樣謹小慎微的讨好感到排斥,還不如平日的自如松快,帶着略冷的聲調道:“你要問田生的事?”
“對。”小棠說,“不瞞大人,卑職去找過他,可是他什麼也不肯說,我隻是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琮低下頭,漫不經心地翻閱着書卷:“你想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出賣你?不是。司馬路生突然回來了,可惜,他同路生談兄弟情,路生卻想着如何利用他套取情報。路生給他下了藥,将我們的部署悉數套了去。”
至此,小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大人,既然他不是有意的,那為什麼還要趕他走?”
林琮突然擡頭,不可思議地望着她,聲音裡多了幾分不悅:“甘小棠,我一直覺得你清醒理智,如今看卻不是。這次計劃,就算不能将妖教一網打盡,但至少能抓到他們的核心人物,沒有了首腦,那些形同走肉的信衆便不能成事。在我這裡,犯錯就是犯錯,沒有什麼有意無意之分,犯錯受罰,他并不冤。”
“可是大人,他還小,哪裡有心機能分辨這些害人的手段?你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機會?”林琮冷哼,“甘小棠,我這裡是縣衙,你作為公門中人,難道不知道這面上的平靜背後是無數的險象環生、刀來劍往?你要我用百姓安危、江山社稷為注給他司馬田生成長的機會?”
“哪裡就有這麼嚴重?那天不是什麼事也沒有麼?”小棠底氣不足,咕哝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