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覺得這個人讓他産生出某種極度罕見的沖動——不是對抗,不是斬殺,
而是想把他的所有拼成一張完整的拼圖。
沉默像不合季節的外套一樣罩在他們身上。
“你吃太多甜的了,韋恩先生。”
桑提忽然對一直隐身在旁邊的布魯斯說,“牙會疼。”
這盤餅幹确實像糟了老鼠使魔的咒語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他和達米安交流的時候消失着。
達米安盯着他,一瞬間不确定對方是在表達關心、試圖緩和氣氛,還是說在警告他們。
———
布魯斯沒動。
桑提的那句話輕飄飄的系着氣球飄到他和達米安之間,他們不是聽不懂弦外之音的人。
這不是甩眼刀給他們的攻擊,也不是挑眉噙着笑的示威。
是一種更溫和的探測——從戰壕裡伸出一面小旗,試圖确認一下他是否還在場。
僅存着餅幹渣的盤子确實是一個交界點了。
“你小時候也這麼說過。”他說。
像布魯斯曾真的聽見達米安這麼說過一樣,一個虛假的回憶就此誕生。
達米安看了他一眼,沒有拆穿。
這一眼就是布魯斯要的回答。
他把對話的權利交給了達米安,讓他來決定這場對話要不要繼續下去。
……
桑提把盤子扭到整齊的位置。
然後他的思緒就忽然斷線了。
不是主動的,他開始想别的事情。
他想起來以前在山谷據點裡也吃過類似于這種的巧克力餅幹,軍需官的女兒分的。
後來怎麼樣了呢……
他不記得了。
這不重要。他已經習慣了不去追究這些不重要的事情。
但他的大腦不聽話,比起堡壘來說更像一搜漏水的船,什麼都攔不住也什麼都堵不住。
達米安的眼神還在他身上。
他沒有看回去。
桑提隻是繼續在想:如果這個時候起身,就會被誤解為是想回避話題;但如果繼續坐在這裡,就又會顯得他像在等什麼命令。
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他明白自己每天腦子裡的念頭都很雜亂無章,但更幽默的是他每天都要和這些念頭對峙上好一會兒。
……也許他真的該走了。
但他們還沒開口。
于是他也還沒走。
——他什麼時候又開始走神了?
達米安坐在他對面。
他觀察着桑提的眼神一點一點的渙散,又在剛才突然集中回自己身上。
這個人潰散成了一地菌子,正排着隊的挨個往大門跳去。
“你是不是在等我們開口趕你走?”
達米安出聲道:“你沒在期待留下,也沒準備好離開。你在等着别人幫你做決定。”
桑提動了一下,沒說什麼。
“這是你現在的狀态,對嗎?”
桑提輕輕的呼吸着。
他目光遊離着把一地菌子重新磊成自己,“你們家的人說話都這麼直接嗎?”
不是自嘲,他在确認一種新的規律。
他沒否認達米安說的話——但也沒承認。
“你很擅長配合。”達米安忽然又說,“但這不是誇獎。”
桑提偏了下頭。
“你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閉嘴。你讓父親覺得你無害,讓阿爾弗雷德覺得你很有禮貌。”
“你配合我們測試、配合我們提問、配合我們監視。”
“但你從來沒有真的在場過。”
“你真的還活着嗎?桑提埃爾。”
他想,我真的還活着嗎?
“你在等死,桑提埃爾。”
他想,我在等死。
是了。
他最開始回到哥譚,回到故鄉的目的,不就是等死嗎?
他反駁不了了。
他的診斷書就擺在他的面前。
他就是在等待一場意外死亡。
達米安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削開了他的外殼。
“至少你還會被說服,”達米安說,“那說明你還有得救。”
他緩緩靠回椅背,交鋒結束了。
雖然這話說的有些不合他這個年紀的常規身份——帶着某種冷靜到幾乎殘忍的善意。
但他就是這麼說了。
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對方:“你要是再遲鈍一點,我就不會試了。”
滿足我的好奇心吧。
請。
我們都曾有過一片血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