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燒開了。
桑提倒了杯熱水,捧在手裡,沒喝。
熱水的溫度慢慢滲進指節和掌心,水面短短的起着波瀾。
他在顫抖。
在客廳坐的時間太久,水都冷掉了,他隻好喝掉後又起身續了一杯。
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夜色越壓越低。
好像…生活在森林深處的集裝箱裡一樣。
擠壓、擠壓。
像幽暗的森林裡突兀出現的生鏽集裝箱,裡外都是被封死的。鏽迹也是血迹,和苔藓黏着在一起。
有點惡心。
他感覺自己喘不上氣。
…水又涼了。
涼水途徑胸腔的時候根本感受不到一絲涼意,就這樣突兀的流進胃裡。
屋子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整個世界就剩下了他腳下的這一平方。
耳邊似有風聲吹過,但又聽不見真正的風聲。
他暴露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動的。
就像水快要滿出來的時候杯子自己就傾斜了一樣。
身體自己穿上外套,自動省略了換鞋的步驟,踩着室内拖鞋就出了門。
樓道很安靜,昆蟲懸挂在牆壁上。
他沒刻意控制自己的腳步聲,鞋底的摩擦聲和昆蟲的振翅聲交錯在這裡。
夜色把城市按進了低處。
街燈冷冷地吊在半空中,無機質的燈光把水泥路面切成一塊塊碎片。
街區越走越舊,牆角的塗鴉開始逐漸密集起來。垃圾桶邊堆着一些半腐爛的東西。
哥譚的深夜總歸不會太幹淨。
他本來沒打算走太遠,就隻是想喘口氣而已。
但腳步一直沒能停下來。
街道在此刻好似一個用麻繩把他牢牢捆住的綁匪,把他往城市的更深處扯去。
空氣裡混雜的味道一點一點順着纖維爬上桑提的衣服。
……
在經過一條轉角巷的時候他聽到了點動靜。
一陣短促的打鬥聲夾雜着撕裂空氣的風聲,以及拳頭砸在身體上的悶響聲。
聲音很近,就從前面那條巷子裡傳來的。
桑提緩步靠近過去,沉默地隐匿在陰影中。
巷子裡的光線很差,閃爍的燈光随風搖晃着,把景象拉扯得模糊又晃動。
一個身影踹倒箱子阻礙了對方的行動,在那人僵直的瞬間翻身而上把他釘倒在地面。
短靴落地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
披風内黃色的一角翻了過來。
——太熟悉了。
他才見過他。
幾乎無需猶豫的答案出現在他的腦内。
對方處理完目标後警覺地擡起頭,目光直直的捕捉到了站在巷子入口的他。
——達米安。
穿着胸口标着R的制服的達米安。
桑提一時間沒想明白哪來這麼多R,他之前才見過的羅賓不是那個韋恩少總嗎?
輪班制?
……他之前看雜志的時候還見過羅賓大彙總,似乎還有一個女孩。
真複雜。
達米安半蹲在地上把綁住人的手铐扣緊,然後站起身,拍拍手。
堆起的披風順滑的落下,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他的目光隔着風和夜色掃視着他。
桑提現在還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應該是什麼态度。
他實在很難第一時間對熟人穿超英制服出現在自己面前這件事給出什麼反應。
達米安沒在意他的迷茫,理了理身上因為打鬥而有些淩亂的衣角,站在路燈下的光影交界線。
“你又在閑晃?”
桑提低頭捏了下自己的袖口,“嗯。”
達米安盯着他,側着頭思考了一下:“你看起來——比早上沒那麼像死人了。”
桑提很意外自己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沒什麼情緒起伏。
也許他說的對?
“……謝謝。”
遲疑但是真心的回答。
達米安挑了挑眉,沒想到他會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