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上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蕭瑤熙直起身子,半靠在床頭,觸摸着唇瓣上輕小的傷口,還有些紅腫。
目光落在前方的少年身上,一盞燭火被點燃,照亮了兩人的身形。
他下巴上長了一圈胡茬,蕭瑤熙心裡暗暗埋怨了一番,怪不得蹭得她的臉頰生疼。
夜沂坐在她的身側,燭光明面,清晰地映照出兩人的面龐。一個身形瘦弱了好些,一個連夜趕路滄桑了幾許。
蕭瑤熙眸光暗淡下去,低聲詢問道:“你進宮沒有被發現嗎?”
現在兩人都已經知曉了一切,有些話也不必明說,各自都有了思量。
西卞奸細的搜查日益頻繁,聽說宮外已經抓到了好些清楚内幕之人。夜沂又不見了一個多月,難免被有心之人利用,重傷他的身份,他不應該再進宮的。
夜沂眼底含着濃濃的一層晦暗,握着她的雙手,細細地摩挲着,一刻也不放手。
“公主不要擔心,我現在明面上隻是你的侍衛,不會有事。”
蕭瑤熙張了張嘴,許多想問的話堵在胸口,不知道該問哪句。他接下來打算如何,還會再次離開嗎?他們又當何去何從。
“往後,夜沂隻是公主的貼身侍衛,我會永遠陪着你,守着你。”
他已經知道了一切,當年有關的人大多都已死去,再執着于這份虛無缥缈的仇恨也沒有任何意義。更何況,害死娘的又豈止那萬千人的唾沫星子,他又何嘗不是其中的推手。
夜沂垂下眼簾,試圖掩蓋住眸中的落寞和無助。
蕭瑤熙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捧上他的側臉,逼着他直視自己:“夜沂,樂姝長公主的死與你無關,她很愛你,更不會将這一切不幸責怪于你。”
“至于莫前輩,那些間接傷害他的兇手都已得到了懲罰。雖然你們未曾相認,但那些平靜的日子,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陪伴,不是嗎?”
做錯了就是錯了,無論她曾經多麼愛戴她的三叔,這都是他們的罪責,與她的崇敬無關。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什麼,她淡淡一笑,假裝輕松地調侃他一句:“按輩分說,我還是你的表妹。”
夜沂搖搖頭,似乎對此并不在乎,聲音沉穩鎮定:“公主永遠是公主。”
蕭瑤熙别過頭,面上挂着幾分憂愁:“母後那,該怎麼辦。”
西樂顔現今用着林霜語的身份,誰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瞞天過海騙過了所有人,乃至林家人。
空口無憑,任誰也不會相信一個深宮中與世無争的皇後,竟然會是使毒殺害幾人的罪魁禍首。
蕭蘅還未登基,如今正處于多事之秋,倘若傳出這種謠言,怕是滿朝文武先自我内讧動蕩起來。
“公主,這些事先不要告訴别人,她畢竟身在皇宮,手伸不了多長,現在最要緊的……”
他沉默了一瞬,蕭瑤熙有些慌張,催促着他開口:“怎麼了?”
“平夷可能守不住了。”
他也是到西卞之後才知曉,西卞的軍隊早已集結在一起,平夷内部這十多年早已滲透了各方勢力。此戰,平夷十有八九會城破人亡。
他自是不會幫西知遠攻打上京,但也不會幫上京防備西卞,他不想參與兩方的鬥争。自始至終,他隻在乎兩件事,一件是父母身死的仇恨。
夜沂目光望向呆懵的少女,莞爾一笑,另一件是她,他追逐已久的天上月。
“公主,我們離開這裡吧。”讓他們為了那個位子去争去搶,他隻想和蕭瑤熙在一起。
蕭瑤熙還沒有從前一句話反應過來,看着他的笑容安靜了半晌:“我現在不能走。就像你說的,公主永遠是公主,就算我不能上戰場,也不能在家國戰亂之際逃走。我享受了那麼久的榮華富貴,自然應當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她苦笑聲:“況且,戰火不停,去往何處是安生日子呢,我不想一輩子都活在不斷的逃亡之中。”
她曾經想不顧一切的和夜沂逃離這裡,遠離權利紛争,尋找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兩人幸福平淡地度過一生。
可是現在,平靜的生活已經被攪成了一攤渾水,無人可以幸免,全身而退。
話音剛落,兩人安靜了片刻,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交談聲。
“裴少卿,風将軍,你們怎麼來了?”
其中一人聲音爽朗有力:“聽說她生病了,我們來看看她,你去通報一下。”
“可是公主現在還未醒呢。”
風少躍側首看了眼身旁的男子,裴昭岫擡眸看着那扇緊閉的紫檀木房門,輕聲笑了笑:“夭夭已經醒了。”
夜沂入宮并非悄無聲息,況且他早已在宮内露過面,嘉禾公主身邊的貼身侍衛,自然有的是人認識。
蕭瑤熙昏睡了幾日,現在除了肚子有些饑餓,其餘倒是沒有什麼不适。
她輕身下床,拿過衣架上的狐裘披上,回過頭說了句:“在這裡等我。”夜沂步子微動,還未等他有所動作,蕭瑤熙便徑直走向了外間。
房門打開,幾滴飛雪無聲息地飄落在她肩頭,她拍了拍肩上的雪水,語氣平淡:“我已經好多了,沒有什麼好看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