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珏歸營當日便譴探卒先行前往上邽以探虛實,大軍仍然駐紮在天水城郊。
不日探卒終于來報:“上邽守将名曰曾野,本為左軍都統,和田師沖在朝中平分秋色,曆來骁勇善戰,隻是不知因何緣故被排擠出大燕朝廷,遠走西北守着一個小小的上邽城,這幾年一直郁郁不得志。”
“偏生此人窮奢極欲,貪愛美色錢财,家中妻妾成群,素來貪得無厭、利欲熏心......”
蕭珏指節叩在輿圖上的隴右地界,燭火将他側臉映得忽明忽暗,探卒尚話畢,他忽擡手打斷:“退下吧。”。
孟章褚賢等人并未發現蕭珏異樣,聽得探卒言語,心中大喜:“殿下,這真是天賜我軍,這個曾野如此貪财卻又不得志,我們完全可以高官厚祿誘之,令他投誠,這樣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拿下上邽,攻入關中指日可待矣。”
溫瑾本是在給蕭珏添茶,聽見這話,手腕一抖,茶湯傾灑出來,碧色茶湯在輿圖上洇出陰雲。她慌忙去拭,指尖擦過蕭珏青筋暴起的手背,竟觸到一層薄汗。
幸而蕭珏似乎沉湎于自己的思維,并未覺察到她的異樣。
傅雲提醒了一下蕭珏,他才反應過來,疲憊地揮揮手:“諸将先行下去吧,此事稍後再議。”
其餘人等不知殿下何意,但殿下向來運籌帷幄智計百出,當是有更好打算。
聽見蕭珏未下定論,溫瑾心頭一松。
上邽過去便是陳倉,一旦拿下上邽,走渭水道輕而易舉便進入了關中腹地,奪取長安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雖說趙焱遷都于洛陽,但洛陽地處平原無險可守,曆來建都洛陽的王朝皆是短命,很容易便會被攻破。
趙焱真是危在旦夕了。
對溫瑾而言,無論是趙焱還是蕭珏坐這天下都與她無關,但畢竟兩邊都相處久了,不可能沒有半點恻隐之心。
溫瑾回過神來,發覺蕭珏面色陰沉郁結,猶自出神,她默默行禮退出,紅玉瑪瑙的耳珰随着她的動作微微蕩起,與蕭珏右耳所戴的一般無二。
那日溫瑾心中哀嚎自己紅顔薄命年方二十就要死于破傷風,然而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蕭珏手法巧妙,她的耳洞連血都沒滲出,感染更是不存在。
隻是那耳珰是男式的,有些重,她彼時又動了一下,耳洞便偏了一些,太過靠近耳垂邊緣。
她本想将耳珰拿下來,換個輕些的,又恐蕭珏發瘋——畢竟是他親手所戴,且這耳珰與他右耳上的恰成一對。
兩人對于溫瑾離别留信以及香囊之事皆心照不宣地再未提及。
溫瑾從别院中搬出來繼續跟在了蕭珏身邊,仍是丫鬟身份,好似與從前一樣,但卻又有不同。
她待蕭珏愈發恭敬,不再叽叽咯咯說笑,也不再沒大沒小貧嘴,行事更是沒有一絲差錯。
兩人之間相處,一個故作謹小慎微,一個越發沉默寡言,反倒比先前更似主仆。
旁人倒不覺有異,隻傅雲發覺了怪異,兩人相處似同怄氣一般。
是以溫瑾退出蕭珏大帳之後,傅雲将她拉到一邊詫異詢問。
“你怎麼也出來了?殿下心緒不佳,你不在裡面陪着?”
溫瑾心不在焉不願回答。
“因為殿下抓你回來一事,你還在同殿下怄氣?”
什麼叫她同蕭珏怄氣,感情都是她的不是,溫瑾睨傅雲一眼,輕笑一聲:“雲泥之别,何來怄氣。”
說罷撥開他,往自己的帳篷而去,她今日要早些切回小号。
之前一直礙于小号身份敏感,沒問過趙焱戰事,現下上邽将失,必須要同趙焱商議一下了。
在小号這邊醒來之後還是例行喝藥、請脈,趙焱總會第一時間陪到溫瑾身邊。
比起和蕭珏的相處,溫瑾和趙焱更為親密,肢體接觸也更多,同塌而眠已是常事,隻是溫瑾沒有知覺而已,這種時候往往她已回到大号。
相比于蕭珏的強勢與控制,趙焱則溫柔耐心很多,不論是做朋友還是做.愛人,趙焱都比蕭珏合适......
不過她可沒有挑的資格,畢竟兩邊真正喜歡的都不是她。
趙焱自然地接過溫瑾手裡的藥碗遞給結香,十分自然地将一枚蜜餞塞進溫瑾嘴裡:“你今日倒是醒地早了些,往日到子時才醒。”
“哪有,我一得空就過來了,午時、未時、辰時等各個時間都醒過的。”
“嗯?得空?”
溫瑾一愣,糟糕,說漏嘴了,她腦筋急轉,笑了笑靠在趙焱肩上手指繞着他的卷發:“對啊,夢裡一得空就醒來了。”
兩人這般相處已是常态,趙焱無奈地笑笑,摟住她的腰:“你這暈厥之症不知何時才能好,每日隻醒來這麼一時三刻的,唉。”
“暈厥之症何時好是不知了,不過眼疾似乎好了許多,現下視物已不是空茫茫的一片,隐約可見物件的影子,說不定不久,就可以看書了呢。”
“這自然很好,到時你可以和我一起處理政事了,你還記得我們幼時說過的話嗎?若是掌權,定要攜手叫這天下海清河宴、一片太平......”
溫瑾沒料到趙焱主動提起,終于給她找到旁敲側擊詢問戰事的話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