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芝伸出手指向桃靈,她怒氣沖沖道:“桃靈,夫人待你我不薄!你怎能……怎能……”
說到此處,她眼神流露出怨恨。
一番指責下,桃靈反倒理直氣壯說:“林夫人曾答應奴婢,等奴婢到适婚年齡,遇見好人家,會讓奴婢贖身成婚。”她恐李安意阻擾,補充一句,“當時夫人少爺在旁。”
林夫人乃李安意生母了,林月瑤。
李安意淺淺一笑:“是件好事,就是不知是哪戶好人家?何時成婚?”
桃靈不敢直視李安意,她猶猶豫豫說:“是——是餘嬷嬷遠房侄子,夫人大婚那天見過一面,互生歡喜,成婚……在明年六月初。”
“為何如此着急,有一年的時間。”
“他家在嶺南道,路途遙遠,須提早啟程。”
‘砰!砰!砰!’
桃靈躬身跪地連磕三個響頭,額間青紫一片,晶亮的眼淚滑落,她哀求:“望夫人念在奴婢盡心盡力服侍份上,成全奴婢!”
清香襲來,李安意溫柔地拉起桃靈,用手帕擦拭她的淚水,安撫道:“做什麼?我答應你。”
山高路遠,出意外不可避免,她眯眼冷想,自己方欲對王氏下手,桃靈便着急遠走高飛脫離戰場,很難不懷疑她,一年都夠一個來回,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桃靈順着力道站起,眼底盡是得逞,夫人真是蠢得可悲,她桃靈要去享福了,她激動言:“謝謝夫人!”
李安意未錯過她眼底神色,她冷笑,且多活幾日,餘下可别後悔。
各懷心思的主仆表面和諧,背裡暗暗較量。
*
據荷花宴已過三日,各坊各市内閑談八卦換來換去,前一個方起,後一個就來,然始終離不開一個話題。
某個無名酒攤一胖一瘦的兩名醉漢随性聊天。
“那日,你去沒?”
“我個無名小卒哪有資格。”
“切!”
“不過……”胖漢拖長尾調,舉舉酒杯,意圖明顯。
“快說!”瘦漢殷勤倒酒,好聲好氣。
胖漢猛灌一杯,長舒氣,美滋滋言:"我婆娘的姐妹在寶珍公主府上當差,宴會上,她親眼瞧見那副無法用言語表述的仙裙。"他嘿嘿一笑,又添句,“高傲的京中小姐們眼含熱切,圍成圈擠來擠去隻為見一見。”
荷花宴會當天,寶珍公主府前幾條道水洩不通,印上勳貴世家标徽的寬敞華貴馬車堵在門口,樣貌端莊的丫鬟手扶身穿錦衣華服的小姐下車。
寶珍公主府雙開朱門大敞,婢女引着小姐繞過山水影壁,越過垂花門,穿過内儀門,入目豁然開朗,荷香飄來。
山水池亭曆曆在目,一道溪水蜿蜒流過巍峨假山,彙集在占地極廣的荷花池,池内粉嫩荷花亭亭玉立盡吐芬芳,展顔露姿,嫩綠荷葉托舉粉花,粗大的莖杆掩藏其間,魚兒歡快地跳躍穿梭,濺起圈圈漣漪,惹人喜愛。
貴女們盛裝打扮或坐或站,吃茶閑談,不時掩唇輕笑,言談舉止間展現端莊。
“清妍姐姐今日美若天仙。”鄭雅大聲贊歎,引得衆人注目。
出聲女子對面站着一名身着剪裁适宜的薔薇色荷花紋雲錦石榴裙的女子,裙尾過踝,露出精緻繡花鞋。她靈蛇髻上插并蒂金蓮步搖,雙腕戴同色蓮紋玉镯,貴氣淋漓。
呂清妍呂國公的孫女,她自得揚頭,一身行頭姑姑誇贊不已,想必今日荷花宴最美貴女定是自己。
她姑姑可是當今聖上寵妃——呂賢妃,眼光挑剔,想得到她的贊賞極為不易。
貴女們交口稱贊,目光豔羨。
鄭雅小心翼翼提醒呂清妍:“都這個時辰,文華郡主還未來……”
呂清妍挑眉狐疑,她當然不會認為裴珍怕見自己不敢來,苦思:"她憋了什麼大招?"
文華郡主和她相看生厭,每每宴會見面必比較一番,冷嘲熱諷,嚴重時兩人大打出手,鬧得不可開交。
細微的嘩嘩聲響起。
“哇!”
貴女們難顧儀态出聲。
鄭雅捂嘴,面露驚豔,“清妍姐姐回頭。”
呂清妍心心念念的人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登場。
荷花池間,女子撐把白色油紙傘站在木舟上随船地滑動緩緩而來,藍白二色沖擊眼睛,白得通透,藍得獨特。
裴珍穿交襟寬袖禮服,上半身淺白淡藍融合交纏,如同含着白雲的藍色天空印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下半身一朵正在綻放的藍荷随着木船移動搖曳遊動,似微風拂過。
她腰銜魚形白玉佩,恰好處于上下分界線,一方天,一方地,魚兒懸停藍荷中心上端,魚嘴時有時無觸碰花蕊,好似它拼盡全力隻為吻上心間藍荷。裙尾下擺處順上纏繞水波狀荷葉邊,盡顯巧思。
周圍粉白荷花簇擁船裡女子下裙藍荷,船周魚兒争先恐後跳躍、擺尾,隻為靠近裴玫。
呂清妍緊緊咬唇,死死盯着下船的女子,你赢了。
裴玫全身素雅,僅耳戴珍珠,目光越過叽叽喳喳圍着自己的貴女,停留在呂清妍氣呼呼的背影。
她知道,她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