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訓了一頓,梨若闆着臉往賢月殿走,路過雲賜和姜正德,兩人都用驚歎地目光看着她。
不知道在震驚什麼,好像她能好好站着,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雲賜也不喜歡寫字,聽到殿下罰梨若抄寫經文,暗自偷笑,下一刻牽動身上肌肉,疼的嘶哈嘶哈,再看梨若一根毫毛都沒掉,頓時覺得更疼了。
晚上的齋飯是僧人送到賢月殿的,太子殿下沒回來,梨若一個人在賢月殿抄經文,抄着抄着天就黑了。
看着時辰,太子殿下應是回廂房休息,不會再過來了。
梨若将賢月殿的燭燈吹滅兩盞,打了個哈欠,窩在書案邊上就睡着了。
不是她偷懶,是眼皮子太沉重了,真的睜不開眼。
殿中安靜,梨若睡覺時平緩的呼吸聲可以忽略不計。
不知過了多久,賢月殿的門輕輕推開,有人緩步走進來。
換做平常,梨若此刻必然清醒了,不過今日太累,真的睡死過去了。
可是睡着睡着,竟然覺得身上有些熱,有種昏沉之感。
好像有人在靠近她,不過她下意識覺得這個人很安全,提不起防備之意。
蕭黎停在書案邊,垂眸看着睡得很香的梨若,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輕撫她鬓邊的發絲,眼神迷離。
但下一瞬,蕭黎強制自己清醒過來,懊惱蹙眉。
那種心潮澎湃,不自覺被吸引着靠近,本能地想要她,想要占有,這失控的感覺又來了。
餘毒常在夜裡發作,這必然是餘毒又發作了,回去之後必然要讓太醫院将餘毒徹底拔除,不能在讓毒素影響神智。
蕭黎沉默片刻,彎腰拍拍梨若的肩頭,她沒有醒。
“梨若。”
竟睡得這樣深,暗衛都有絕佳的警惕心,梨若這是怎麼回事?從他進來到現在,竟還沒有醒過來。
蕭黎蹲下身,推了下梨若,開口喚她。
還是不醒。
“嗚……”
她唇邊溢出小聲的哼哼,模模糊糊聽不清在說什麼,蕭黎靠近,仔細去聽。
“嗚嗚嗚……”
還是聽不清。
蕭黎失了耐心,拉扯梨若的手臂,要強行将她喚醒。
“嗚、殿下?”梨若睡眼朦胧擡起頭,歪頭朝着他靠過來。
若是不接住她,肯定倒在地上狠狠摔一下。
蕭黎一隻手拽住梨若的衣裳,防止她栽倒。
“殿下……”
梨若半睜着眼,隐約知道面前的人是太子殿下,又不太确定,想要努力睜眼去看,結果頭更暈了,軟軟倒下去。
她一頭倒在男人懷裡,手臂撞了下書案角角,立馬青紫一片。
“梨若?”
蕭黎将梨若打橫抱起來,放在旁邊的軟榻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很燙,發熱了?
此時已是深夜,又是深山之中,上哪裡找大夫?蕭黎讓姜正德請了寺院中會些醫術的僧人,熬了一劑退熱方送過來。
不多時,姜正德端着碗湯藥進來,“殿下快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便下山了,需得養足精神呢,魏王殿下回皇都了,等着見殿下呢。”
蕭黎看了眼那碗散發濃濃苦味的湯藥,說不用回廂房,他今夜要留在賢月殿将剩下的經文抄寫完。
姜正德歎氣,太子殿下孝心,記挂着已故的先皇後,抄寫經文本無用,隻是在寄托心中哀思。
他看看躺在軟榻上的梨若,又說:“那奴才找人将梨若移去旁邊的廂房,别吵着殿下了。”
“她還昏着,說不上吵,讓她在這躺着吧。”蕭黎說。
姜正德點點頭,暗衛在殿下眼裡沒有男女之分,下屬而已,躺在這就躺着吧,确實吵不到殿下。
姜正德用湯匙攪動湯藥,拉了圓凳坐在軟榻邊,用湯匙撬開梨若的嘴喂藥。
喂不進去,一勺湯藥失了大半勺,姜正德束手無策。
蕭黎看了兩眼,淡淡說:“喂不進去便算了,那藥放桌上吧,暗衛身體強健,發熱死不了人,挺一晚便好了。”
這話說得冷漠,暗衛們身體強健不假,可梨若畢竟是個姑娘家,這兩天身體有些虛弱,萬一燒壞了呢。
姜正德張張口,剩下的話到底是沒說出口,罷了,殿下都發話了。
殿下冷情,這些話說了也是無用的,不必多言了。
他抱了床被子給梨若蓋着,希望梨若明天能退熱,然後躬身作揖,靜步退出賢月殿。
殿門阖上,隔絕内外視線。
燭光葳蕤,照亮這方昏黃殿宇。
蕭黎揉揉眉心,沉靜看了眼軟榻上,臉蛋紅撲撲睡着的梨若,再看看那碗褐色湯藥,斟酌着起身。
修長的手指捏着湯匙攪動,一股濃厚的苦味飄出來。
他端起藥碗,緩步移到軟榻邊,坐在姜正德剛剛坐的圓凳上。
這藥……
蕭黎盯着藥湯看了會,竟拿着湯匙喝了一口。
确實苦,不過良藥苦口,定然是有作用的。
明日下山,少了一個暗衛就多一分威脅,梨若尚且有用,不能在這裡病倒。
蕭黎這樣對自己說。
然後舀起一湯匙往梨若嘴裡喂,嗯,确實喂不進去。
蕭黎端起藥碗,面無表情喝了一口,然後俯下身去,瞄定那雙柔軟的唇瓣,一手扶着梨若後頸,緩慢低下頭……
一碗苦藥罷了,是治病的,總有法子能喂進去。
他這樣隻是喂藥而已,算不得什麼要緊的事。
…………
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舒坦地睡一覺,梨若沉浸在夢裡,又回到了幼時。
初入暗衛營,她是所有孩子裡最瘦弱的,本該在第一輪就被淘汰,遠遠送走。但誰讓她是太子殿下撿回來的小孩,總是有特别關照的,太子殿下偶爾來暗衛營與暗衛們一起訓練,每次來都給她加量加碼,要給人累死。
那幾年很苦,但有太子殿下作為信念支撐,再苦再難都咬牙走過來,她會走到殿下身邊,成為殿下手中利刃,所向披靡。
他說過,她是他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