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
那麼善良的女人,怎麼可能看着另一個女人如此被迫害?
即使姐夫真變得面目全非,姐姐至少可以給那個女人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阻止那個女人隻能自殺的悲劇。
況且第一次前往建州報喜的人,曾不止一次單獨與姐姐碰面。
郝夫人不信,姐夫有這麼大的變化,姐姐不會提前告訴她。
鄭王世孫最愛郝夫人的柔順體貼,從未想過郝夫人還有決絕瘋狂的模樣。
他猶豫許久,決定捏着鼻子再查一查。
如果這件事另有隐情,鄭王世孫絕不饒幕後黑手。
如果這件事确實這樣,鄭王世孫就要考慮,他的小女兒是否需要一個明辨是非的養母。
郝夫人的姐姐和張舉人已經被帶回京都埋葬,幸存的兒女也來到鄭王府郝夫人的身邊。
這位經曆大喜大悲的女人不再以淚洗面,她似乎已經察覺到鄭王世孫的不滿,隻将姐姐的兒女交給丫鬟婆子照顧。
自己的女兒香甜入夢,郝夫人才會悄悄去看一看姐姐的兒女。
鄭王世孫留在建州的人耽擱許久,終于收集到有用的消息。
張舉人的案子沒有進展,仆人咬死自己沒有說謊,仆人的父母更是天聾地啞,什麼都不知道,始終以為女兒是失足落井。
建州這個地方卻很古怪,總共下轄七個縣,長年保持大概三十個縣官,十三個州官的狀态。
這些朝廷命官,十有七八,大概已經有十年不曾離開建州。
那些離開建州的官,隻有五個人依舊活着。
鄭王世孫雖然不問朝堂的事,隻管宗人府,但是不至于缺乏常識。
景興帝要求外任官員三年一任,一年一考。
根據考核的結果,決定外任官員的升降。
縣官尚且可以用恰好前往建州另外的縣城任職解釋。
州官十年不換地方,簡直荒謬。
那些人竟然告訴他,建州這個地方,荒謬才是常态?
駭人聽聞!
事情發展至此,鄭王世孫不得不懷疑,郝夫人姐姐與張舉人的事,實際是某些人想要算計鄭王府,布置的圈套。
如果他相信依舊留在建州的蠢貨,收集的消息,慌忙發難。
那麼彈劾鄭王府結黨營私,妄想擾亂朝政的奏折就會像雪花似的送至福陽宮......不行,他非得證實這個離譜的消息是否為真。
不僅要給郝夫人交代,他更要弄明白,誰敢算計鄭王府。
邀請太子品茶的鄭王世孫甚至希望,張舉人确實是惡貫滿盈,即使被仆人毒殺也死有餘辜的壞人。
這樣事情反而沒有那麼複雜。
太子已經有行走六部的權力。
鄭王世孫想知道整個建州官員的變化,隻能派人去建州打探。
既容易暴露行迹,留下話柄,又無法保證得到的消息是否準确。
太子隻需要前往吏部,光明正大的查看卷宗。
即使卷宗記錄的内容繁複雜亂,僞裝成難以看懂的模樣,最多也隻是消耗太子更多的精力。
‘啪!’
鄭王世孫凝視建州最近十年的官員名單,瞳孔驟然緊縮,碰落茶盞都沒有察覺,語無倫次的道,“這、竟然、真!”
鄭王府确實被陰謀牽扯,主菜卻不是鄭王府。
真相是鄭王府的份量,不足以令操控建州的幕後之人放過張舉人。
太子親自端新茶遞給鄭王世孫,“若非兄長信我,孤還不知道,建州竟然暗藏這樣的趣事。”
“你、”鄭王世孫及時閉嘴,粗魯的接過茶水,如同喝酒似的灌下去。
他恢複冷靜,沉聲道,“這已經不是鄭王府能管的事,我卻難以咽下這口惡氣。”
太子撥動手腕的沉香串子,慢條斯理的道,“兄長息怒,建州的事,雖然看着駭人,但是細究起來,每個官員的調動都有合适的理由,如果貿然調查,最終未必不是巧合。”
鄭王世孫舉着早就被揉皺的信紙,怒而拍桌,“那些慣會欺上瞞下的奸佞宵小,隻是臭水陰溝見不得光的鼠輩。難道事情敗露,他們還敢狡辯?”
太子不答,看向鄭王世孫的目光充滿審視。
熱鬧的場面不知不覺變得冷肅。
鄭王世孫愣住,随即斂去怒容,沉默與太子對視。
雖然看起來也很平靜,但是終究不如太子從容,眼角眉梢隐約可見驚疑和掙紮。
唯二有資格貼身伺候的葉墨寒和羅白全都放緩呼吸,佯裝自己是個花瓶擺設。
隻有秦琢沒被猝不及防的變化影響,雙眼放光,如同随風飄搖的植物似的改變姿勢,想要看清鄭王世孫手裡的信紙究竟寫着什麼。
鄭王府管不了的事?
建州?
混亂的記憶完全沒有這段!
“殿下英明。”鄭王世孫率先打破沉默,拱手赧笑道,“愚兄縱然癡長幾歲,實際不過是精通庶務的俗人,這等大事終究是太子殿下看得更清楚。”
他拿出随身攜帶的玉佩,“王府侍衛還在建州,殿下有何吩咐,盡管差遣。”
太子颔首,表情未有變化,神态卻不再疏離,“兄長做事周全,孤自然放心,建州的事再有變化,少不了又要麻煩兄長幫忙。”
鄭王世孫起身行禮,彎腰的動作恰好遮擋苦笑,“謝殿下信任,臣義不容辭。”
祖父說的沒錯,太子确實太過強勢。
他想借太子的勢,查清建州的事,報複未将鄭王府看在眼裡的人。
太子卻明白的告訴他,鄭王世孫的身份,堂兄弟的情誼,主動送來的消息,僅是坐在這裡最基礎的條件而已。
他想探究更多隐秘,不僅要遵從東宮的規矩體現誠意,另外還要證明自己不是莽撞沖動,不識大體的蠢人,這才有資格被太子信任。
此等大棒,砸得鄭王世孫頭暈目眩之餘,叛逆心起,非要看看太子有什麼本事支撐不容置疑的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