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卻不答,垂首,迅疾動唇,念出分辨不清的咒語——她耳邊劃過一瞬微音,蛇嘶般地激起寒意。
她心口一突,挑劍強插進他的嘴中。他痛呼,頃刻間嘴中爆出鮮血。
柳晏如餘光中,坑底腐青色流光閃滅數下,終究沉寂,她乜視男人,他劇烈地呼吸着,面上浮出痛苦與恐慌。
柳晏如可以确定道:“你是其中一人。”
男人捱過痛楚,擡眸掠過淩亂的額發瞪着她,自吼間發出一聲苦笑。
“他們是翠翙來的那些人麼?”
他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幾乎已認定了。
她壓抑着怒火,道:“你受何人指使,誰是同夥?你知不知道,這東西能将人界攪個稀巴爛。”
阿兆候在一旁,輕輕地提醒道:“他現在……恐怕說不了話。”
然而,不需要柳晏如拔劍,男人便合上雙目,擺明了不會講。她還要開口,男人卻産生了劇烈的抖動,轉眼渾身經脈自肌骨間閃出滾燙的紅光——他快要燒死了。
柳晏如暗叫不好,抽劍俯身抓住他的雙肩,一連施下數道法術,皆是杯水車薪。定不了脈、穩不了靈息、降不了溫……救不了命。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腦際裡回蕩這句話,她卻束手無策,拿救命丹藥喂給他也毫無用處,男人張開嘴,鮮血混着污水一同湧了出來,他定定地看着她,竭力吐出幾字:“我已深陷……你……怎會、懂。”
柳晏如腦子嗡地一聲,“阿兆收手。”迅速剝下他的衣物穿戴,抽走他劍的瞬時,熊熊烈火将他淹沒。
他似乎要發出痛叫,卻一聲也叫不出來,張着嘴巴,看着她。
……他在柳晏如和阿兆的注視下化作灰燼。無聲無息地,連林鳥也未曾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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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晏如和阿兆回客舍時,三更天才剛過。
二人一時無話,阿兆朝外坐在窗沿。柳晏如手裡還拿着那仙司的衣物,她撂在桌上,伫立許久,而後坐下,試圖從他的羽衣内翻出什麼。
令牌。他叫陸思齊。
錦囊。
她打開錦囊,木着臉一陣摸索,符紙、法器、丹藥、舊衣……尚有餘溫的一包桃花糕,她停了一停,而後繼續。
一枚玉佩。她勾出來,正反翻轉,雙面皆镂雕有蝴蝶。
除此之外,便沒了。
“……你,苦苦追尋此事,是為了什麼?”窗邊的阿兆輕輕地問着,“甚至還要易容、蒙面,不示以真面目。”
柳晏如擱下玉佩,道:“原先是為了報仇。”她垂眸俯看那人的劍,續言:“可惜仇人難尋。”
茫然湧入腦海。她本以為抓到了仇人,卻沒想不到片刻,他什麼都沒說就死了。
阿兆:“那……接下來怎麼辦?”
接下來又該去哪?
先去青榮山,将柳瑛的身體接走?去找師兄,告知這異常?去找白英等人?
她支手撐額,心緒沉重。
阿兆又道:“那些人來這裡做工,定是一心尋着活路的……我們不如,去翠翙州找找看,他們的家人親屬,也該知道些什麼,比如是何人來招工、何人帶的頭?”
“當然,嘶,”阿兆撓頭,“翠翙州也很大吧?找不到的話,豈不是又白折騰。”
“……”
這條路走得艱難。她手裡握着零星訊息,隻能不停地追着它。
但這又如何。
反正這輩子,她白折騰了無數次。
柳晏如握緊拳頭,說:“那走。”
阿兆:“啊?”
說到便做,她起身将陸思齊的東西放進錦囊,拟要禦劍,又想起什麼,轉身去将房門打開了一條縫,樓下大堂仍有碾着香灰的聲音。
“等我一刻鐘。”
柳晏如下樓,甘掌櫃依舊面朝着裡,細細地碾着。
她佯作頭疼的模樣,揉着前關,嘶嘶出氣。掌櫃的動作一頓,面未轉聲先起,道:“林姑娘睡不着?”
柳晏如疲憊一笑,說:“不知為何,連夜難寐。方才想起鄉親們說起甘掌櫃的制香之意,便想來買……”
甘掌櫃轉面看過來,親和一笑,“這好辦。”從匣中拿出一枚香囊,遞了過來,“我與林姑娘投緣,這香囊便送你了。”
柳晏如一時未接。
甘掌櫃疑惑擡眉,“林姑娘,怎麼了?”
“……無事,多謝甘掌櫃。”柳晏如接過香囊,目光沉沉地落在女人的臉上。
不一樣了。
甘掌櫃的樣子,完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