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點一點斂回視線,面不改色地低頭輕嗅香囊,香囊的繡紋與坑下所撿的東西也一模一樣,但她直覺缺了什麼。
甘掌櫃倚在一旁,溫和地看着她。
“我還想……再買些線香,就是蕊子說的那‘泠山意’。”她又繼續試探。
“泠山意啊……”甘掌櫃偏頭想了想,抱歉道,“剛好用完了,不太湊巧啊。”說完,她俯身去翻找什麼。
柳晏如見自己離開她的視線,迅速地掐訣施咒——她身上沒有痕迹,但模樣、氣質完全地不同了,柳晏如怎麼可能甘心放過?
甘掌櫃再直起身,将一條香筒遞給她,“這款香名為‘雲紅’,也能解乏促眠、鎮神撫思,林姑娘要是不嫌棄,便也收下吧。”
柳晏如又再道謝,側邊響起掀簾的動靜,她回轉身子,蕊子匆匆地走出來,見到柳晏如了也是一喜,道:“林姑娘,怎麼還不睡?”
蕊子還是那個蕊子。柳晏如微微颔首,蕊子走向甘掌櫃,二人的交談如常,蕊子并未發覺她的掌櫃已然變了樣。
又或許……這個掌櫃,才是真正的掌櫃。
穢陣的事匆匆結束,這邊的掌櫃便換了模樣,她很難不将其聯系在一塊,仔細一想,也正是“甘掌櫃”提及翠翙人去了小鎮東邊,她才讓阿兆前去搜尋蛛絲馬迹。
柳晏如告辭後,疾步回到客舍,她将要來的香囊交給阿兆,阿兆沒追問,火速打開一一辨别,少頃,阿兆驚道:“坑裡的這個,隻多了一種。”
說話間,他将一枚紫黑色的香幹撚起,呈在柳晏如眼前。
柳晏如緊盯着香幹,蓦然意識到,她不僅走進了一個更大更深的局裡,還走在了兩方勢力的中間。這個“甘掌櫃”潛匿在客舍之中,隐秘地觀察着一切,不控制、不阻止,隻是氣定神閑、輕輕地撥動其中一角。
事成之後,她的蹤迹便如這香氣般缥缈散去。
阿兆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柳晏如回過神,道:“客舍掌櫃先前被替換過,坑裡的香囊被那人動過手腳。”
阿兆倒吸一口冷氣,緩了緩,說:“可這手腳動了也無用,除了保下這香囊,别的什麼都沒了。”
恐怕她就是隻想保下這香囊。
柳晏如長釋一口氣,道:“走吧。”
禦劍前往翠翙州,足足花上兩個時辰。柳晏如許久未禦劍飛過這麼長的距離,再帶上一個阿兆,雖有點坎坷,但好歹在日出時到了翠翙州邊緣的一個小城。
柳晏如給阿兆設下了層層僞裝,才終于放心帶他從城郊走入城内。她擇了一家看起來相當靠譜的客舍,又一一設下陣法結界,把阿兆隔在卧房外,阿兆在一旁啧啧稱奇。
事畢,柳晏如預備“回去”了。撩開衣擺就盤腿坐在床上,阿兆一愣,忙說:“你又要運功?非要這麼雷打不動嗎?”
柳晏如:“嗯,雷打不動。”
阿兆:“……好吧!”
—
清晨,晴茵從院外帶來消息,俞延之要走了,柳晏如決定去送行。
到了别館,俞延之正朝外走,看見柳晏如和晴茵,神色絲毫未變,隻說:“他在水閣裡。”
“我不是來找他的,”柳晏如微微正色,向他行禮,“前些日子,多謝你了。”
俞延之目光閃爍着,他想避開,卻又無處可避,再多的話也說不出口,昨日有氣,但也不得不承認,他雖厭惡薛讓塵,卻也不知道,柳瑛走哪條路是對的,走哪條路是好的。
“……别後悔就好。”他撂下這話,轉身離開。
俞延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柳晏如才收回視線,一轉身,薛讓塵斜倚着假山。
薛讓塵擡步過來,停在适當的距離,說:“既然你收下了令牌,那我們也談談,你想學什麼、做什麼?”
柳晏如把手往後一撈,捏了捏晴茵的袖子,晴茵瞪大眼睛,把袖子輕輕扯開,悄聲說:“小姐,你别顧着我。”
柳晏如收回手,坦坦蕩蕩地說:“我身子情況,仙君應當知道,現下我想做的,是調養好身子,若能跟随仙君去見見世面,那自然更好。”
昨日俞延之當着兩人的面提到了重塑靈脈,如此優渥的條件,柳晏如反而選擇了薛讓塵,故而他稍微了解到了她的意願,便暫時不提那重塑之事。
薛讓塵颔首,“我知道了。”
兩人有了師徒的名義,但還是彼此無話,柳晏如就告退了。
午後。
柳晏如和晴茵帶上行囊前往别館,柳府的人見到她時與平日無異,昨晚柳伯達又給薛讓塵辦了個送行宴,柳晏如沒去,現下還是在别館見到了柳伯達。
柳晏如淡淡道:“舅舅。”
柳伯達一副慈祥的模樣,呵呵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說了些委以重任的話。
薛讓塵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幕舅甥“溫馨告别”的戲。
走完過場,總算啟程了。
仙司在人界各地都設置了傳送陣,經此可到達各地方、各仙司洞府。柳晏如、晴茵、薛讓塵、許允風四人同行,前往河安城西部最近的傳送陣。
“柳大人才情橫溢,治理有方,”薛讓塵半路莫名其妙地誇起了柳伯達,“你卻好像不怎麼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