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隻有最頂上有一小口窗。淡淡的月光灑在屋内的一角,小方桌上還擺着茶壺和幾盤點心,沒有人動過。
白英蹲在椅子上,抱着腿,月光很刺眼,但她又舍不得避開,盯着直到雙眼發疼,一道身影蓦然遮住了月光,隻餘黑影籠在她臉上。
白英蹙了蹙,“讓開,你擋到我曬月亮了。”
那個木頭人沒動,在暗影之下,她隐約能見到那詭異的面孔,恐懼漫過心頭的一瞬又被怒火燒幹,白英拿起茶杯直直砸過去。
她怒道:“我想明白了,你們不過是害怕出錯的窩囊!結界缺口你們查明白了麼?柳晏如的死因查明白了?難的你們不敢做,就對着咱們一個勁發力,呸——!殺千刀的窩囊廢!”
她罵到一半時,柳晏如回過神,挪開了身子,月光重新落回白英的身上,白英消瘦不少,但依舊有力,破口大罵的事應當經常方式,其他“房間”内發呆的村民沒有覺得吵鬧,哪怕沒力氣,也會擡起憤怒的雙眼瞪着木頭人。
柳晏如深吸了一口氣,她問道:“有人被清除記憶了麼?”
憤怒的神色僵在白英臉上,她怔怔地偏了偏頭,思考,而後磕磕絆絆答道:“……或許有的,我、我被帶去過兩次,但聽動手的人說沒成功——仙君,是你麼?”她的腔調陡然急切,卻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柳晏如手指輕蜷,“是我。”
白英還記得她的聲音。
白英想說點什麼,但五官皺成一團,又化作空茫,她的種種疑惑無法化作言語出口,這是不同于她往日人生的詭異改常的世界,她要從哪裡問呢?
柳晏如将她的神情看在眼裡,她心中也泛起隐秘的痛苦與迷茫,遊魂告訴她,日後的處理是“清除記憶”,白英連連幾次清除都失敗,而她并非特例,那麼日後該如何處理呢?
無數個想法自腦際浮起,她意識到自己已越行越遠。太遠了,走得太遠了,以至于無人追得上,無人能攔她。
“仙君,所謂朗清司,不過是一座牢獄。我能接受它存在,但……我們沒有罪。”
柳晏如穩住聲音,說:“如果你們有機會離開朗清司,但代價是……換一種身份,甚至背井離鄉,你願意麼?”
白英的眸子點起銀光,“白家村和桃林已毀于一旦,我們早已離鄉,隻求有個安定祥和的落腳處。”
得到回複,柳晏如颔首,說:“等我。”
……
柳晏如在裡面花了不到一刻,一出來就被女人帶回原先的長廊,路上二人屏住呼吸,來不及交談。
在長廊内,女人才開口道:“見到了吧,那屋子内隻有一部分,旁邊幾間都還關着人呢。”
柳晏如垂頭看着木頭人的手掌,她沉聲說:“你很清楚朗清司内的狀況。”
不管是布局路線還是巡邏時間,女人輕車駕熟,想必是摸索了很久。
女人一頓,顯然高興了,說:“你要啊?”
“我要。”
既然她要給玄都使絆子,柳晏如要帶走白家村和棗山村的人,那不如協力合作。
女人咯咯大笑幾聲,語調輕盈起來:“是、要、劫、獄、嗎?”
柳晏如控制木頭身子重新靠回牆面,說:“你可以這麼認為。”
——
往日種種行徑,尚可認作是清除仙司中的害蟲,可這“劫獄”一旦事起,那就是站在了玄都的對立面。
但她沒辦法袖手旁觀。
行動之前,柳晏如必須先搞定三件事。其一,一個混淆視聽、調虎離山的事件。其二,速度快、規模大的轉移之策。其三,轉移之後衆人暫時的安置點。
碧落比試第二場結束後,赤州将舉行一場晚會,那晚是個相當好的行動時間,而時間緊湊,她已無心力去招架碧落比試。
柳晏如選擇了退賽。
彼時匆匆歸來的薛讓塵聞言,也不阻攔,隻是問她:“這都由你做決定,但我想知道為什麼?”
柳晏如答:“它比我想象中要耗更多的精力,我太累了,疲于應對。”
旁人雖覺得可惜,但出聲寬慰,而後柳晏如回到房間内,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她用師兄給她的令牌臨時傳送至殷牙邊界,去了一趟穢界。
再入穢界,猶如隔世。
柳晏如朝着黑鳥盤旋處行路,鬼君的地宮石門處有一座隆起的小丘,而那裡已有人等。
陸見依舊是鬼面黑衣,柳晏如一靠近,她兩肩又生出那兩團火,這次還沒跟柳晏如說上話,兩團火就打了起來,火星迸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