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奇?”
“不好奇。”
你死了,并且沒人知道屍體在哪個該死的鬼地方——白厄想這麼告訴對方。但不清楚是獨占欲、還是悲憫,或者二者皆有,他把自己發現的衆多秘密藏在心底,沒告訴任何人。
下一次見面……
你們還會見面嗎?白厄第一次産生這樣的疑惑。但随之而來的是肯定,因為你們已經說好了。
“她不想你去當什麼英雄。”
“我知道。”
“你要走了嗎?”
“……”
“為什麼不重新開始生活?救世主。”
“她告訴你了啊。”
“否則我不會總是說你辜負了她,救世主。她對你的期望裡……沒有拯救世界這一項。她希望你可以重新開始生活。”
“蘇爾,你知道這不可能。”
眼前人似乎是有些魔怔了,白厄想。蘇爾說的沒錯,你的死确實也埋葬了他,他的身體也被掏空了,裡面填滿你的遺言。
你的遺言是一種不可為的、不切實際的幻想,隻是白厄從沒抨擊過它們。
但假設現在白厄放棄履行救世主的職責,偌大翁法羅斯、包括你在内,不論前世今生往後,都會被碾碎。
拯救遠比毀滅困難。
但他應該如此,必須如此,也隻能如此。
4.
白厄總是疑心翁法羅斯的春天太短。而這種疑心病是你傳染給他的。
你告訴他,冬天對于落難的人們太過于漫長,相比難熬的冬天、春天短暫得可憐。
白厄很贊同你的說法。
聽見他的贊同聲,你有點冷。
你總懷疑翁法羅斯的一切都是騙局,可這個騙局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你始終沒有确切的答案,有什麼東西在阻止你觸碰真相。
但你想,你有很大可能來不及發現全部真相了。你将一部分猜想記錄在冊,托付給信任的學術研究助理蘇爾,囑咐他幫忙勸阻白厄、暫時保存它們。如果你沒有回來,蘇爾會負責銷毀這些不應存在的資料。
在踏入黑色的潮水之前,你約白厄見了最後一面,在你的家裡。
你們在一起很久了,白厄又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一眼便看出你正藏着極深的心事。
他像一隻小狗一樣轉悠到你身邊來,沒等你開口便伸手抱住你,柔軟的發絲在你的臉頰旁蹭過來蹭過去,讓你忍不住想笑。他很愛幹淨,懷抱帶着清爽的香氣,體溫總是比你高一點,像可以随身攜帶的小太陽。
“怎麼了?”
沒想到,最後反而是你先提出了這個問題。
“唉,好幾天沒見,想你了。”
“真的?”
“千真萬确。”
“那我也想你。”
“我不想你的話,你就不想我嗎?”
“對呀。”你說。
白厄對此有一點怨氣,但知道就此糾結隻會進入循環。他把臉埋在你的發絲裡,深深地吸氣:“好吧,那我會天天想你。”
說起來,這對你們來講已經不是難為情的話了。但你還是不太習慣,也或許身體的僵硬并不代表不适應,而是隐晦地向你們傳達你潛藏的心虛:你馬上就要離開了。
“怎麼僵住了?你……不會在心虛吧?”
這個時候就不要敏銳,也不要心思細膩了。
你放松身體,慢吞吞地說:“因為,昨天沒想。”
“一點也沒有?”
“完全沒有。”
“其實你說話不用這麼直接。”
“騙人不好。”
“這叫善意的謊言啊。”
“好吧。”他自己說的,不能怪你。
好久沒見,白厄開始興緻勃勃地規劃你們的活動:
上午通關萬帷網上發行的雙人小遊戲,超高難度,他氣勢洶洶地表示一定要先萬敵一步拿下成就——首先,你個人認為通關概率并不大,其次,萬敵沒有四隻手、也沒有女朋友。
午餐在征得你同意的情況下用泡面湊合——你完全不同意。在你的鐵拳威脅下,白厄沖出家門、奔向街頭,打包了足足四份蜜果羹。
下午找一床幹淨的毛毯,不太厚、或許印了白色奇美拉花紋,你們可以擠在一起,待在沙發或者床上聊聊天,他想知道有關于你的事情,越多越好——你不認為這有多大意義,但白厄堅持要求,你便沒有繼續反對。
有時候你很不明白,白厄為什麼總是精力旺盛得仿佛永遠用不完的樣子、真的不會感到疲憊嗎?
不過,既然他很有興緻,就随他去吧。
你們通關遊戲失敗,在白厄死不服氣試圖再開一把時,你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示意你實在是有點累了。
他頗為遺憾地收起裝備,坐在地上向你伸手索要擁抱,你無比順從、隻當是哄他。
兩個人解決了午餐——如果四份蜜果羹算是午餐的話,便到床上裹成一團,滾燙的呼吸交纏在一起,随口說出的玩笑話都變成暧昧的調.情。
你的背貼在他起伏的胸膛,他的雙手在你的腰腿之上遊走,嘴唇在吻你的頸側。或許再過一會兒,滾燙的手就會撫向令你瑟縮的地帶。你再退後,會退得更深更近。
你翻過身去,目光對上那雙迷醉的藍眼睛,猛地被燙了一下,下意識吻上他的唇,想要沉醉在這份沉重的情意裡。
“在想什麼?”
你們鬧過了,疲憊地抱在一起說話。白厄見你有些失神,于是開口詢問了。
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認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白厄有一副好相貌和好性格,你在認識這孩子幾年之後就被他迷得找不到北,差點把自己叫什麼都忘了。
學者大多善于提問與質疑。起初,你難免猜測對方接近你的目的,但很快,腦子隻剩下一個想法——
他真好看。
外貌出衆、身材高大,口才佳成績好,品行優良,完美得挑不出錯處來。
但,最完美的黃金裔,你不覺得這是一種贊美。
“歎什麼氣呀?”他問。
“我想讓你重新開始生活。不做救世主。我的願望很天真吧?唉,在那些相信黃金裔預言的人們眼中,我是徹頭徹尾的異端。但正因我是異端,所以我才總覺得……放任你踏上救世的道路,會發生很不好的事。”
“很不好的事?”
“對你來說是。”
“對翁法羅斯、人類呢?”
“……不是。”
“原來是這樣嗎?沒關系,這樣就好。我的使命就是為了翁法羅斯、成為預言中需要的神啊。”
“……”
“怎麼啦,别擺出這種表情嘛。”
“你也覺得我的想法很不切實際嗎?”
“沒有。”
“那你應該贊同我。”
“可是,我有自己的選擇。去拯救世界的話,你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了,對吧?”
“……”
“嗯?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不用再發愁治安問題,不用為短缺的物資抓破腦袋,你可以生活得更輕松吧。不要怪我啦,我也有自己的願望嘛。别難過,我也不是回不來了呀?”
“大有問題吧,我不覺得讓一個人來背負世界的命運是值得稱頌的事……沒有怪你的意思。”你這麼說。
他抱緊你:“别在意。睡一會兒就好。”
和他一樣,你也有自己的願望。
你想找到一個不必讓他痛苦,也能拯救翁法羅斯的辦法。
這個願望不知從何而來,或許在你們見面以前,它就已經在你心頭浮現。
你們誰也沒能動搖對方,就這樣抱在一起沉入昏暗的睡夢之中。
5.
你們之間隔着生與死的界限。但你們還會相遇,而下一次相遇會有更好的結果。
“她已經死了。救世主。别……”
秋風中飄入一聲歎息,揚起黑袍一角。
“不,我會逆轉時間。”白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