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婳和秦淮月一起,将鋪了滿地的花瓣一一拾起,用帕子攏着,再将這些花瓣曬幹,做成香囊。
江婳踮起腳,從樹上擇了幾簇怒放的碧桃花,編成個花環,笑着往自己頭上戴:“阿月,好不好看?”
秦淮月眉眼彎彎,将腦袋點了幾下。
江婳自入宮以來,一直悶悶不樂,難得見她這麼開心。
江婳提着裙子轉了幾圈,又興緻勃勃地在石桌前坐下:“阿月,我也給你編一個吧。”
秦淮月笑道:“奴婢就不用了,對了娘娘——”
江婳抿住嘴角,疑惑地看向她。
“再過十日,就是陛下的十八歲生辰了。娘娘可想好送陛下什麼壽禮了嗎?”
提到皇帝,江婳的臉頓時垮了下來,蔫頭耷腦地趴在桌上。
“為什麼我要準備壽禮啊?他是皇帝哎,肯定有很多人給他送禮,又不缺我一個。”她皺着眉頭,一臉苦大愁深。
秦淮月哭笑不得:“娘娘貴為中宮皇後,統率六宮。陛下生辰,娘娘怎麼能不送禮呢?”
江婳愁眉苦臉。
說實話,江婳覺得,她跟聞熙一點兒也不熟。這半個月來,她隻在侍寝的時候,還有那天在金華殿的時候見過聞熙,其他日子,她連他的影兒都摸不着。
每次跟他做開枝散葉的事,她就沒有一次不疼。聞熙來鳳儀宮中,她面上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背地裡卻恨他恨得牙癢癢。
一想到他過生辰,她還得費盡心思給他準備一份壽禮,再裝模假樣地說上一堆吉祥話,江婳就覺得自己好虛僞。
秦淮月打斷了她的思緒:“娘娘想好要送陛下什麼壽禮了嗎?”
江婳托着下巴,嘟囔道:“唔,皇兄不是給我準備了很多嫁妝嗎?我記得那個什麼……嵌翡翠的琉璃屏風,還挺不錯的,就送那個好了。”
秦淮月有些遲疑:“這……不太好吧?陛下什麼稀罕物沒見過,送金銀珠寶什麼的,肯定落了俗套。”
“那你說送什麼?”江婳斜睨着她。
秦淮月道:“給陛下送禮不在貴重,而在心意。娘娘的繡工極好,不如就給陛下繡一幅壽圖,壽宴當日呈上去,陛下肯定歡喜。”
江婳哼了一聲:“我知道,可是我懶得繡。”
皇帝那麼讨厭,她才懶得在他身上花心思呢。
與其自己勞心勞力,還不如送個現成的屏風來得劃算。
秦淮月:“……”
五月十六日。豔陽高照,春和景明。
皇帝的生辰宴設在太極殿中,近侍趙椿領着幾個小太監,站在殿門外接待前來赴宴的官員和女眷。
近來太後身體抱恙,一直在金華殿中養病。皇帝并非她親子,今年又不是整壽,她自然不會拖着病體來給他慶生。
太後不來,賀衍幹脆也稱病,在府上休養。這兩人不來,其他朝臣便也見風使舵,都紛紛向皇帝告假,是故今日來太極殿賀壽的人并不多,隻陸陸續續地來了幾十個大臣。
大殿裡十分空曠,聞熙端端坐在金漆銮座上,唇邊噙着一抹笑,深邃的眸光不動聲色地在前來賀壽的賓客身上逡巡。
殿外的趙椿尖着嗓子叫喚了一聲:“皇後娘娘到!”
聞熙擡起眼簾,隻見一個雪膚紅衣的美人提着裙擺,款款邁進了殿中。
江婳今天穿了一身绯色纏枝寶瓶花錦緞宮裙,腰系金紅兩色流蘇垂縧,頭上斜斜插着一支紅玉滴珠鳳頭金步搖,烏發如雲,绛唇似櫻。
她眉心用朱砂描着一朵梅花,既端莊大氣,又不失少女的嬌媚。
聞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他微微挑起眉梢,露出一個玩味的笑。
江婳偏過腦袋,選擇直接忽視掉他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氣,加快了步伐,徑直向他身邊的鳳椅走去。
秦淮月緊随其後,在兩人不遠處的抱柱下站定。
聞熙瞟了她一眼,旋即收回視線。
殿外又報:“顧美人到——”
江婳好奇地向前方看去。
顧妧年紀大概十四五歲左右,一雙眼睛烏黑瑩潤,眼尾稍稍下垂,兩頰粉膩飽滿,看起來很是嬌憨。
聞熙眼睛一亮,笑着向她招手:“妧兒,到朕身邊來。”
顧妧慌張地擡眼,怯怯地看向鳳椅上的江婳,雙手在身前扭絞着,“陛下,這,這不好吧……”
隻有皇後才能和皇帝平起平坐,她一個美人,若是坐到了皇帝身邊,豈不是壞了規矩?
“無妨,讓人再添一張座就是了。”聞熙毫不在意地道。
他話音剛落,兩個小太監很快将一張黃花梨案擡了上來。
顧妧的臉染上一抹绯紅,微微斂着眸,不敢擡頭看上首的江婳,慢吞吞地向聞熙踱去。
江婳倒沒有在意顧妧的失禮。
顧妧比她早入宮一個月,在宮中頗為受寵。聽說,皇帝一個月有十餘日都是宿在她宮中。
想到此處,江婳不禁對顧妧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就聞熙那個莽漢,跟老牛犁田似的,她得多受罪啊。
聞熙親自扶着顧妧在案前落座,對一旁的太監道:“開宴吧。”
殿外卻響起趙椿不合時宜的尖聲,這回卻帶着些許怯意,“靖遠侯到——”
江婳瞪大了眼睛,頓時如臨大敵,下意識看向一旁立着的秦淮月。
秦淮月眸光輕閃,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心中卻驟然起了波瀾。
賀秋娘穿一身金線繡海棠花月華裙,将手搭在晏澄洲的小臂上,雖然臉色蒼白了些,在華服金飾的堆砌下,卻絲毫不顯氣弱。
晏澄洲神色淡淡,薄唇繃成一線,目不斜視地走進了殿中。
一時間,殿内衆臣的目光紛紛投向這攜手并行的兩人,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