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賈韫道:“看在秦姑娘的份上,這次本官便不計較了。隻是這位顧娘娘”,杜之遜緩緩道,“本官該如何處置呢?”
秦淮月忙護住顧妧:“廷尉大人,她是陛下的嫔妃,要處置,也應由陛下來處置。”
她目光懇切,“況且,是我逼迫賈将軍帶她進來的,大人要怪,也得先怪我。”
“秦姑娘的意思是,本官不能動她?”
秦淮月咬唇不語。
顧妧和顧雲淩都渾身緊繃,生怕杜之遜向秦淮月發難。
僵持了片刻,杜之遜終究還是妥協了:
“罷了。”
“本官放你們走,不過,沒有下次。”
秦淮月默然。
顧雲淩目送着幾人出了牢房,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下,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賈韫把顧妧送回錦繡宮後,便護送秦淮月回鳳儀宮。
一路上,賈韫都愁眉不展,忍不住對秦淮月道:“秦姑娘,您可再莫插手朝政之事了,這回擅闖廷尉獄,已經是犯了大忌。幸虧碰上了杜大人,要是換作别人,隻怕末将已經被拿到侯爺面前去了。”
秦淮月聽了賈韫的牢騷,抿唇笑道:“放心,侯爺不會責罰你的。”
說着,她突然頓住腳步,向賈韫斂衽行禮,“今天真是多謝賈将軍了,若不是将軍通融,我也不能全了顧娘娘的心願。”
賈韫忙去扶她,赧然地笑道:“姑娘快起來,快起來吧。”
秦淮月笑吟吟的,“賈将軍,我還有一事,想要拜托您。”
賈韫瞬間感到一陣頭大:“何、何事?”
秦淮月朱唇輕牽,“我有話想同侯爺說,勞煩将軍帶我出宮。”
賈韫皺眉:“侯爺時常在宮中行走,姑娘若想見侯爺,為何非得此時?”
秦淮月輕輕搖頭:“等不及了,我現在便想見他。”
方才,杜之遜的話讓她動了心神。
莫非,是她弄錯了因果,晏澄洲當年投降一事,另有隐情?
她的心怦怦直跳,想要去找晏澄洲問個明白。
“這……這個時辰,侯爺應該在府上。”
賈韫目露為難。
秦淮月哀求道:“賈将軍,隻要你帶我出宮,幫我向侯爺通傳一聲便可。侯爺若怪罪下來,也有我擔着。”
賈韫心有不忍,勉強點頭應下:“好吧,不過出了宮,你不可擅自行動,必須得聽末将的安排,姑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末将可擔待不起。”
晏澄洲此時并不在侯府中,而是在将軍府上拜會賀衍。
正廳中央陳設着紫檀雕梅花淩寒座屏,兩人坐在八寶雕花如意桌案前,桌上擺了隻錾花銀壺,還有一盤熱氣騰騰的羊肉。
晏澄洲起身,親自為賀衍斟了一杯酒,笑道,“将軍,您嘗嘗,這是府中珍藏的桂花釀。”
賀衍把着酒盞,嘴角微微上揚:“這是秋娘的手藝吧。”
晏澄洲笑道:“将軍與夫人果然兄友妹恭,不錯,此酒正是夫人所釀。她曉得将軍好這一口,所以特地差我給您送來。”
賀衍抿了一小口,便将酒盞擱到一邊,提箸夾了一塊兒羊肉,歎道:“秋娘有心了,可惜我如今的身子不宜飲酒,平白糟踐了秋娘的心意。”
“将軍哪裡的話。夫人知曉将軍近來身體抱恙,定不會怪罪将軍。夫人一年通共就釀上那麼幾壇,這酒您留着慢慢喝,不妨事兒。”
賀衍笑道:“都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秋娘的手藝,我是無福消受了,倒平白便宜了你這小子。”
“能得此賢妻,是晏筠的福分”,晏澄洲笑道,為賀衍夾了一塊羊肉,“将軍趁熱吃吧。”
賀衍又飲了一口,眸光淡淡瞥向他,“說起來,你今年已是廿四,膝下仍舊沒有子嗣。可是秋娘身體有恙?我識得一個姓王的大夫,乃是上京有名的婦科聖手,可要請人上門調理調理?”
晏澄洲眉心松泛:“将軍多慮了。夫人身體并無大礙,況且子嗣一事得看緣分,急也急不來。”
賀衍的指輕輕摩挲着酒盞,“話雖是這麼說,如今你府中隻有秋娘一人……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察覺到他話裡的試探意味,晏澄洲立馬斂下眸光,道:“在下尚無納妾的打算。”
他曉得,賀衍心裡仍然對他有所防備。這些年,他掌宮中南北兩軍,又專管刑獄之事,樹大招風,不得不防。賀衍是怕他借着膝下無子的名義,與朝中其他世族聯姻。他可是賀衍一手扶持起來的狼崽子,賀衍身子漸弱,就怕他趁其不備,反咬賀家一口。
晏澄洲在心裡冷笑。
他的小腿蓦地一抖,寒意沿着經絡,一寸寸爬上他的胫骨,細細密密的痛瞬間襲來。晏澄洲扯着眉宇,額間沁出一滴冷汗。
他的腿在當年與北雍的對戰中斷過,接好後,每到季節之交,便會一陣一陣地刺痛,如同千萬根針一齊鑽入骨髓,十分難捱。
賀衍注意到他的不适,問道:“你的腿傷,又發作了?”
晏澄洲咬緊了後槽牙,勉強牽動嘴角:“有勞将軍費心……老毛病了。”
“可要叫府醫過來瞧瞧?”
“不必,回去施幾根針,就消停了。”
他态度堅決,賀衍也不再強留,兩人寒暄幾句,便遣了朱管事,送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