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賀府的下人掌了燈,在前頭領路。青紗燈籠左右搖曳,燭火幽微,暖黃的光暈在地上晃晃悠悠。
鑽骨的痛一陣陣從腿上傳來,晏澄洲一步一頓,步履沉重而緩慢。那掌燈的小厮憨頭憨腦的,自顧自走得起勁,不一會便将晏澄洲甩出去好遠。
他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倏地一回頭,便被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忙不疊跑回晏澄洲跟前來。
朱管事剜了那呆貨一眼,又生怕惹了晏澄洲的不悅,連忙殷切地問:“侯爺腿腳不便,可要找台肩輿擡着您回去?”
晏澄洲覺得好笑,搖頭拒絕了。
行至正門,卻聽見府外一片人聲嘈雜,朱管事心道不好,甫一開門,便見烏泱泱一大群太學生,圍着将軍府喋喋不休。
“賊子禍亂朝廷,殘害忠良,簡直天理不容!若先帝仍在,怎會縱容這一班奸賊葬送我大雍基業!”
“亂臣賊子,大逆不道!”
“蒼天有眼,怎不降下幾道天雷,劈了你們這些奸佞之輩!”
朱管家怒道:“你們活膩味了不成!這是将軍府,豈容爾等撒野!”
晏澄洲沉聲道:“這是怎麼了?”
一個眼尖的太學生一眼便瞧見了他,厲聲大罵道:“姓晏的貉奴!你一介南人,竟敢夥同着賀衍妒惑聖聰,包庇閹豎!如今又抓了顧先生,我等恨不得喝你血、啖你肉!”
晏澄洲心下了然,原來是來為顧雲淩抱不平的。
他拂開朱管事上前,臉上換了副笑模樣,聲音清越地道:“諸位年輕氣盛,偏聽偏信也是人之常情。那顧雲淩率衆在宮門前鬧事,若不稍加懲戒,陛下的天威何在!如今落得個锒铛入獄的下場,也是他罪有應得!廷尉秉官公正,定不會冤枉好人,諸位又何必大動肝火!”
那學生義憤填膺,指着他罵道:“你這厚顔無恥的狗輩!顧先生為祢家鳴不平,這才帶領我們上書,禀明聖上!分明是你這賊子颠倒黑白!”
他豎起眉目,毫不畏懼地瞪着晏澄洲:“我等今日前來,便是要為顧先生、祢先生這些肱骨良臣讨一個公道!你若不肯放人,我等拼上這條性命,大不了魚死網破,也要叫你這貉奴付出代價!!”
好一番正氣凜然的說辭,文人罵起人來,口頭上的氣勢倒是足得很。
晏澄洲睨着那初生牛犢般的學生,冷笑道:“好言相勸,諸位不肯聽,那在下隻好說些不中聽的了。顧雲淩業已定罪!爾等再敢聚衆鬧事,便與之同罪!”
一衆太學生更加怒火中燒:“貉奴敢爾!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
晏澄洲的眼神寒浸浸的,絲絲冒着涼氣:“王法?諸位還是太年輕了,不如本侯來教教你們,什麼叫做王法。”
話音剛落,将軍府的大門砰地一聲被撞開,無數身着甲胄的侍衛魚貫而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劍,冷冽的寒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朱管家搬來的救兵來了。
霎那間,侍衛們手起刀落,不時有鮮血四下飛濺,人群中慘叫聲不斷,頃刻便亂作一團。
這些太學生素來飽讀聖賢書,聖人牙慧裝了一肚子,拳腳功夫卻是一竅不通,哪裡敵得過将軍府訓練有素的府衛,劍才出鞘,就被吓得痛哭出聲,四處逃竄。
見晏澄洲動了真格,那個帶頭叫嚣的太學生也慌了神,“你、你住手!你怎敢、怎敢殺人……”
晏澄洲嗤笑:“本侯殺的人,都夠填滿護城河的了,今天死的這些,算得了什麼?”
他長眉一挑,眼神輕飄飄地落在那學生身上:“拿下。”
兩個侍衛飛身上前,将那學生擒住,押到晏澄洲跟前。
他憤怒地仰起頭,破口大罵:“你這賊子,不如一刀了結了我!要殺要剮倒是痛快點! ”
晏澄洲的語氣譏诮:“殺你,豈不是髒了我的劍?”
“不過,你還有那麼幾分合我的眼緣,不如去廷尉獄,讓本侯好好款待一番,正好去給你的顧先生做個伴。放心,廷尉獄的刑具多得很,去見閻王之前,保管讓你每一種都享受一回。”
那學生終于感到了一絲懼怕,身子抖如篩糠:“不、不要……”
晏澄洲笑,用劍尖挑起他的下巴,陰戾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不去廷尉獄,本侯便親自教你,什麼叫做王法。”
他劍鋒一轉,猛地刺入那學生的眼眶,輕輕一剜。
“啊啊啊!!”
那學生放聲尖叫起來,那一刀竟生生剜下他的眼珠,劍尖一點一點往裡鑽,鮮血流了下來,染紅了他的衣襟。
“住手!!”
晏澄洲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回頭——
秦淮月又驚又怒,一雙眼睛睜得溜圓,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晏澄洲手中的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