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兄,這是什麼意思?”
姜扶楹當然知道别說西河鎮,明昀就算把整個宣州都翻過來,也不可能找到什麼進京趕考的蘭公子,因為這些都是她睜着眼正經瞎編的。
但是此刻為了不漏出破綻,隻能裝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明昀想了想,掙紮開口:“我今天問了鎮上所有姓蘭的人家,要麼家中沒有兒子,要麼那小孩還沒斷奶呢,妹子,你是不是被他騙了?”
姜扶楹語氣低落:“可……可他同我說,他就住在柳家隔壁,父親是教書先生,院中還有一棵很大的槐花樹……不像是唬我的啊……”
教書先生……槐花樹……
怎麼越說越像……明昀使勁搖搖頭,喃喃道:“怎麼可能呢……”
“嗯?明兄說什麼?”
明昀猛一回神,對上姜扶楹期待的視線,話就不過腦子地秃噜出來了:“你越說越像一個人了,但不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
明昀撓撓頭,欲言又止,耐不住姜扶楹追問,他隻能道:“因為蘭生才十一歲啊!”
姜扶楹身子一僵,循循善誘:“那他家中沒有哥哥什麼的嗎?”
明昀搖搖頭,又點點頭。
頂着姜扶楹困惑的眼神,他讪讪開口:“沒有親哥哥,你上次見的那個是他堂哥,肯定不是了,除此之外,他隻有一個姐姐……”
是了!就是她!
姜扶楹忍住喜悅,繼續探問道:“那他姐姐已經出嫁了嗎?”
雲澗昨晚去探查過,院中并沒有年輕女子的衣物。
明昀臉上表情更為難了,幾次欲張口,卻又停了下來,最後呆呆地看着地上,不說話。
“你認識他姐。”一直保持沉默的顧渡突然開口。
姜扶楹很快就想起那晚和蘭岷争吵的女子。
她試探地開口:“是那晚……”
“你們不要誤會!蘭絮她很好的!是他們混蛋!”明昀突然激動地打斷她的話,而後垂下眼,聲音悶悶的:“你們一定覺得我很僞善對不對……”
“明明家裡做這種營生,還标榜什麼路見不平。”明昀移開眼,“但是蘭絮她不一樣。”
“雖然她被賣到我家的,但她絕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
“嗯?”姜扶楹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明昀:“前倆年蘭先生失足溺水後,隻留下她和蘭生,蘭生年幼,她又是未出閣的女子,所以鄉裡就讓她二叔照顧她們姐弟,剛開始她二叔也還沒這麼混蛋。”
“她二叔家一直很困難,于是就借着照顧他們姐弟的借口和他們住在了一起,那時她和升遷到京城的一戶人家有婚約,她二嬸覺得她今後是要做官夫人的,待他們比親兒子還好,隻是去年……那戶人家回來探親,原以為是來和他們談婚事的,不曾想到,那人家嫌貧愛富,回來當天就說要解除婚約!”
“後來呢?”
“後來,婚約就解除了,她二嬸就露出了真面目,原來她堂哥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嗜賭,欠了一屁股債,原本是想着拿蘭絮的聘禮還債的,現在婚約沒了,錢就沒了,要債的堵上門,剛開始是變賣家産抵債,後來家産沒了,她就打起了蘭絮的主意,她拿蘭生威脅蘭絮,逼她……賣到我家。”
“我知道之後和我娘大吵一架,當時還絕食威脅我娘,但我娘一直獨斷專行,我這些小把戲根本不夠看。”
“但蘭絮比我聰明,她自幼就是我們這裡遠近聞名的才女,她和我娘做了個交易,她和我娘說汴州有個學堂,請的是極有名的文學大儒,許多世家子弟聞名而來,當然這其中也有被家裡逼着來的,大儒性子孤高,入學需過考校,平日大考小考更是不斷,那些被家裡人逼着來的纨绔子弟自然過不了,又不能回去,那些公子哥出手大方,蘭絮就幫他們寫文章賺錢,為了讓我娘同意,她就說賺到的錢和我娘九一分。”
“我娘知道她性子烈,不能逼她太狠,況且這樣算比那些生意賺的多多了,也就同意了,但是我娘也怕她跑了,得不償失,就……不許她出門,連文章也是讓小厮去送……而且這事怕讓那位大儒知道,一直都是私下進行,不能透露半點風聲,鎮上人不知道,所以說話都很難聽……”
明昀低着頭,聽到姜扶楹認真的聲音。
“明兄,我想認識一下她。”
夜幕四合,小二賣力地擦完桌子,收好椅凳正準備關門睡覺。
黑暗中一人舉着酒瓶晃晃悠悠走在空蕩的街道上,嘴裡念叨着:“歸兮!歸兮!”
哪來的瘋子?小二忙活了一整天,眼皮都在打架,隻想回去睡覺,怕這醉漢看沒關門跑來打攪,于是嘟囔了一聲就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眼看最後一塊木闆就要合上,一隻大手突然按住了木闆。
撲鼻的酒氣熏得小二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不退還好,這一退更是吓一跳,剛要脫口而出的怒罵硬生生憋了回去!
這瘋子正是他的少東家!
“哎呦!少東家你怎麼喝成這樣!”小二吓一跳,忙想上前去扶他,緊接着明昀就像沒骨頭一樣一下癱在他身上,小二身闆沒明昀高,這人喝多了就跟爛泥一樣又重又難挪動,小二隻能使出全身力氣頂着“重如泰山”的人往裡拉。
明昀撲在小二身上,絮絮叨叨:“虎子!爺和你說,爺決定了!”
“嗯!嗯!嗯!”虎子從沒覺得大堂的座位離門口這麼遠過,他使勁拖着明昀,拖了半天,轉頭一看,才發現隻挪了不到毫厘地,隻想仰天長嘯,但又不敢喊人來幫忙,因為一旦喊了人,東家肯定就醒了,到時候又是一場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