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時便搖了搖頭,極恐慌的樣子:“你不要再猜了,他也會害了你的!”
說着還掃了周圍的女孩兒們一眼:“你們也……也都,什麼也不曾聽到!”
婢子們自然俱各擺出暗慌神色,答應不疊。然則待溫媽媽攙着長陵侯夫人回去,少夫人也帶着采薇采芝兩個走了,她們就要湊在一起小聲絮叨一下。
“侯爺是精怪變的?”
“那怎麼可能呢,他是老侯爺和老夫人生的呀。難不成老侯爺也是精怪?”
“那倒也未必,若是真正的侯爺小時候被掠走了,精怪化作他的模樣——話本裡有這樣的故事!我和望夏去吳家茶樓聽過的!”
“等等,或許不是小時候……”說話的人壓低了聲音,道,“你們不記得嗎,原先侯爺是和夫人很親好的,這許多年也不見他們龃龉,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對夫人卻是動辄打罵!”
“或許小侯爺沒了之前便……”
婢女們目目相對,這樣一種可能,讓她們心裡很慌。
府裡有個精怪,比侯爺準備造反可怕多了!
侯爺造反隻是死他自己那一家子,如她們這樣的下人,便是遇到這樣的不幸,也無非是換個人家做活路罷了。說不定換過去的人家,還因她們從前是侯府的人,見過大場面,而給她們多一些的月錢和體面呢。
可府裡若有精怪,那麼照例精怪是要吃人的,吃人必也是從下人開始吃呀——那些個小厮,是男人,臭,婆子媽媽們雖是女人,可是年歲大了,老!
那麼最香甜的不就是她們這些婢子嗎?
若侯爺真是精怪,天哪,他連小侯爺都能害死!
她們的身契都在夫人手中捏着,自然是不能偷偷逃走的了,可是抓緊時間和管她們的媽媽阿姐們,請個假,拿出自己的一點兒積蓄,去京中有名的寺廟或是寶觀裡,買一個最最便宜的護身符,或許能行?
事不宜遲呀!
素婉倒是不知道這一層,她隻是覺得接下來的一二天裡,婢子們輪流告假,輪得着的得意洋洋,一時沒放出去的惶惶不安,這十分奇怪。
當初她扯到精怪,隻是為了捂住長陵侯夫人的嘴:至少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在光天化日下宣布她丈夫要造反罷。
可哪兒能想到,區區三五天間,沸沸揚揚的謠言,竟從京中有名的幾處廟觀裡傳了出來。
他們說長陵侯府鬧鬼。
可不是鬧鬼嗎?若不是鬧鬼,這麼大一個侯府的婢女小厮,媽媽管事,怎麼紛紛跑去神佛前,虔心求個護身符啦?
問為何求符,機靈的說是今年犯太歲,怕沖克,不機靈的就閉嘴不說。
很顯然這求符的因由晦氣得很,他們不敢說呀!
結合長陵侯府剛剛給小侯爺蘇玿辦完場面并不很隆重的周年這一事實,神佛們在人間話事的高人們,就基本認定了“鬧鬼”的因由。
定是蘇玿死得冤枉!
一年前,大夥兒不都聽說,他是在棺中醒來又活活憋死的麼!最後也不過是把偷竊禦醫院藥材出來賣假藥的幾個壞人禦醫流放而已,至于他阿爹為何要喂他吃那藥效不明的東西,害得他慘死,那也沒有個說法呀。
可他自己定是知道的!
他定是有了不得的委屈罷!
這長陵侯府鬧鬼的消息,就在京中飛速傳播。
一開始,大夥兒還說,是因侯府下人們出來求符,才知府上惹了晦氣。
後來就有人說,侯府的下人見到過鬼啦!有名有姓有時間的事兒,哪兒能诳人呢?
再後來,大家都說,侯府中的侍婢小厮,已經有幾個莫名失蹤啦!同住的人去尋,但見花園裡染血的骨骸,瘆人得很呐!
官民皆知此事時,謝夫人猶豫一番,出了門。
她造訪了每一座有靈驗的宮觀廟宇,大把撒币,燒香磕頭,終于拿回了一大堆開過光的造像寶符湯水法器,要交給她家的六娘。
——便不是自己生的,也養了十多年呢。接回來是不能的,免得她帶回了晦氣,可是也不能瞧着她在鬧鬼的地方冒險!
她從家人中挑了個八字最硬、先前又做過數年尼師的祝媽媽,讓她把這些寶貝兒送去了長陵侯府。
收到母親關懷的素婉一頭霧水。
“這是做什麼?”她問。
祝媽媽道:“夫人聽聞六娘這邊頗有些不安定,您又身有熱孝不好出門,所以她親自去了十來座廟觀,替您求了這些,都是最貴最靈驗的!”
素婉問:“不安定?”
祝媽媽也猶疑了,道:“京中都說長陵侯府鬧……鬧精怪,怎麼,六娘反而不知道?”
六娘先前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
知道之後便笃定,一定是長陵侯夫人故意散出去的風聲,她要按自己找的理由發散出去,她要讓天下人都曉得侯爺是個惡鬼,這樣侯爺就可以自己一個人去死啦!
六娘萬分感激地謝過了最慈愛最溫柔的阿娘,很配合地将造像和寶符挂起來貼起來,将桃木法器放在了自己的枕下。
祝媽媽指導她完成布置後,很有成就感地走了。
這麼一來,整個侯府裡,對精怪鬼神最沒有防護的,就是長陵侯夫人和長陵侯起居的兩處了。
那兩個可都不知曉,自己家中已是知名的鬼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