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三早上是家樂超市固定補貨的時間。白予樂一早就讓送貨方那邊電話打醒,下來開了倉庫的側門,裹着厚睡衣坐在廚房門口等。廚房往裡就是倉庫,坐這兒吹不着風,也能随時注意來人。
昨晚他在床上烙大餅到五點,沾枕頭才兩個小時,困得要命,靠着牆壁翻貨單子,越看越困,不覺就盹着了,模糊聽見有鈴铛聲,知道是成默起來了,眼皮卻跟膠水黏住似的,就是睜不開。
白予樂從閣樓梯子下來時踩得吱嘎響,成默在屋裡聽見他下來了就沒上去,也沒聽見别的動靜,便穿衣服出來看看怎麼回事。
剛進廚房就看見白予樂靠着牆壁一動不動,上去輕輕搖了兩下,白予樂吧嗒着嘴,眼皮雖然微微掀開,人卻是軟的,依然歪歪倚着牆壁。
“小白,你怎麼睡這兒?”
白予樂嘴裡拌了幾下,含含糊糊也聽不出說的是什麼,成默擡頭看了眼收上去的折疊梯,略加思索,把白予樂打橫抱起來,往自己睡那屋去了。
白予樂這人看着瘦,真掂量到手裡倒也沉甸甸的,成默一手兜着他的腰背,一手撈着他的腿彎,手指抓着的地方摸不着一點骨頭,整個人軟得像流體,腦袋仰在成默肩上,微微張着嘴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成默把白予樂抱到自己那張單人折疊床上,那床睡的地方就是一層松松垮垮的網布,白予樂人往下一墜,猛地睜開眼喊:“人來嗎?”
“什麼人?”
“送貨......”白予樂手往胸口上擡了擡,眼睛又閉上了,嘴裡嘟囔:“送貨的人,卸貨......要卸貨......”
成默這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抓着個硬木底闆的小簿子,拿起來一看,見上面寫明了類别數目,反應過來他起這麼早是要卸貨,便将被子扯上來給他蓋上,按着他胸口拍了拍,輕聲說:“你睡吧,我知道了。”
不出二十分鐘,倉庫後頭傳來車子轟鳴的動靜,成默走出側門,那邊穿着工裝的司機已經下來,急忙忙往貨箱後頭走,頭也不回地抱怨:“白老闆,最近生意不景氣啊,這回貨要的這麼少,要不是今天正好順路,我都——”
拉開半扇沉重的車門時,他終于看見門口站着的人不是白予樂,而是個高大健壯的男人,男人抱臂而立,陰沉着臉,應該是聽見了他的抱怨。
司機吞了吞唾沫,梗起脖子道:“你是哪個?白老闆呢?”
“你管我是哪個?”男人走過來,将手裡貨單子朝他一揚,“貨呢?”
司機見他揚起手,還以為要招呼到自己身上,下意識退後兩步,一邊拉開另外半扇車門,一邊目光躲閃道:“在這兒啊,你自己搬啊。”
成默沒再多說什麼,對着單子把貨品搬下來,他昨天吃了三頓藥,睡一覺起來已經好了不少,貨品也不多,主要是飲料零食這種賣得快的東西,十來分鐘就全搬下來,整整齊齊壘在倉庫車尾的空地上。
“你這小哥,幹活倒麻利,白老闆給你開多少錢工資?”蹲在一旁抽煙的司機打量着他,“你在他這兒幹......應該沒多少吧?”
成默對着單子點數,頭也不擡道:“沒有工資。”
“啊?沒工資你還給他幹?”司機站起身,手上的煙經風一吹,飄到成默身邊。
“離我遠點。”成默退遠兩步,滿臉嫌惡,“你嘴巴很臭。”
司機當即惱羞成怒:“你怎麼說話呢你?你才嘴臭!”
成默也不杵,胸脯一挺,跟個鬥雞似的。兩人正劍拔弩張之際,隻聽遠遠有人喊:“成默——”
他回過頭,見來的是沈驕,肩膀緩緩沉下來。
沈驕扶着腋下夾的皮包,臉上架着墨鏡,老闆派頭十足,那司機也不敢再糾纏,隻催道:“沒工夫跟你扯,快點把貨款給我結了。”
成默橫他一眼,便徑直進去,打開收銀機數好錢,拿出來給了他。
尾氣卷騰,小貨車很快駛離了,成默這才把轉向一旁的沈驕。
“你來幹什麼?”
“小白大夫呢?”
兩人同時開口,成默警惕地先收了聲,推到倉庫側門前,不動聲色擋住門洞。
“我來幹什麼?”沈驕笑容滿面走近兩步,擡手就往他身上搭,“我當然來找你的呀。”
成默身體反應比腦子快,閃身躲開,讓出了門洞。沈驕計謀得逞,中指一推墨鏡,擡腿兩邁就走了進去,揚聲喊:“小白大夫——小白唔!”
脖子被從後面裸絞住,成默并沒有用力,隻一手捂着他的嘴,壓低聲音道:“不準喊,小白在睡覺。”
僵持了七八秒鐘,沈驕點了點頭,成默将他放開瞬間,單手扶住門框一仰,迎面而來的拳風擦着鼻尖過去。成默猛地抓住沈驕的手腕,一套利索的組合技,将他反剪住雙手壓在牆上。
皮包咚一聲砸在地上。
“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沈驕感覺出來成默還是沒用力,不然自己手腕早就折了,也就沒生氣,隻挑眉道,“撒開,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什麼東西?”
沈驕朝皮包努努嘴:“地上呢。”
成默一腳把皮包踢遠了,才丢開他,自己也同時跳了出去,免得他再突然襲擊。
皮包裡裝着一個牛皮紙信封,打開來,是身份證、駕駛本和幾張銀行卡。成默拿起身份證,低頭和隻有一寸大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你老闆托我帶給你的。”沈驕邊說邊朝裡間張望,“讓你能跑就跑,出去躲一陣。”
“我不走。”
沈驕搜尋的目光一頓,緩緩瞥過來,含笑道:“舍不得我們小白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