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缜回去抄書,準備自己研墨,沒想到宿舍桌上的墨已經研好了,十一躺那拿起一本書在看,沒看兩頁就開始眼睛發直。
溫缜沒忍住笑了起來,“看不下去何苦為難自己,你今天還研了墨呀,咱們十一就是全項全能,我以後去哪找你這麼完美的人。”
完美的打工人,居然還付老闆高薪,他那袋金子還沒去錢莊存呢。
十一瞥了一眼沒理他,還是跟着書死磕,溫缜在抄寫,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看書就看得昏迷過去,真的,蒙汗藥都不會讓人這麼困。
還好當年學字是學武功秘籍,但凡是學這個,他都認不得字。
溫缜在一邊抄一邊記,虞忌的筆記,讓他把先前背過的又加深了印象,更加融會貫通,還有他最缺的各種文書寫作方法,溫缜抄到深夜,桌上的一壺水都喝完了。
十一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他就沒有睡得這麼沉過,都不知道那個書生這麼多書是這麼讀過來的,他讀兩頁都困成這樣。
十一醒來的時候,溫缜終于快抄完了,“都什麼時辰了,你還在寫?”
溫缜頭都不擡,要把剩下的抄完,“明天就要還給人家了,今天連夜抄完,沒事的,等會兒就補覺,你睡醒了?”
這種筆記,他要是占幾天,他成什麼了?大不了連軸轉兩天,反正原主還年輕不慌。要是30歲兩天不睡,那估計心跳都快了。
十一有些無聊,就在一旁看他,他突然想起那兩頁裡的燈下看美人,十一抿了抿唇,溫缜這人不說話,确實長得不錯。
他給溫缜又在小爐子起火燒了一壺水,十一其實很喜歡這平靜的時候,這書院裡最大的惡無非是嫉妒羨慕一人,做點小動作。
比江湖上髒事好太多了,十一現在回想以前的歲月,都感覺恍若隔世,怪不得許多人都喜歡退隐江南,埋名于市井。
他給溫缜倒了一杯水,溫缜有些受寵若驚,當人付費的時候,他就沒敢想還真有書童服務,“謝謝,十一,你真是個好人。”
他終于抄完,然後長舒一口氣,“十一,你原名叫什麼?”
“什麼?”
溫缜想了想,“就是原名,成為十一之前,你叫什麼?”
十一想了想,“我姓狄,小時候家裡排行第三,叫狄三,家裡窮,遇上天災六歲就把我賣了。”
溫缜想了想,“你看你都脫離江湖了,要不要重新起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你幫我起嗎?”
“是呀,你生辰八字是什麼?”
“不知道。”
溫缜想了想,“那就叫狄越啊,關山難越,如今你已經越過去了,未來前程似錦,多好。”
不過溫缜抄書,有一點很迷茫,為什麼年号叫正統,有點耳熟,又想不起來。
他對明史其實不太懂,很多古早武俠都是這個時代,他才略懂一二。
就這個時代電視劇,他看的最多還是武林外傳,因為搞笑解壓。
十一擡眼看他?“狄越?”
溫缜點點頭,“對,阿越。”
狄越。
他輕輕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舌尖抵着齒關,像是咀嚼着一枚陌生的果子,初時生澀,而後漸漸泛出一點回甘。
他忽然想起六歲那年,被賣給人牙子時,餓得發昏,隻記得身後是漫天黃沙,遮住了家鄉最後一點輪廓。後來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刀光劍影裡活下來,卻再也沒回去過。
“怎麼,不喜歡嗎?”溫缜見他沉默,以為他不滿意。
狄越搖了搖頭,“不,很好。”
夜風掠過庭院,吹散了桌上的茶煙。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願意給他一個新的開始。
狄越看着他,“水燒在那,自己去打水洗漱,再不睡天就亮了。”
溫缜想了想,能睡幾個小時是幾個小時,不然明天是真的困,被夫子打手心會被人笑話的。
溫缜洗漱完散着頭發躺下去,“晚安,阿越。”
很久之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房内傳來一聲,“嗯。”
翌日清晨,溫缜早起揣着連夜謄抄的厚厚一疊紙卷,頂着兩個烏青的眼圈去敲虞忌的房門。
“虞兄!”他聲音裡還帶着未散的亢奮,見門一開便深深作揖,“大恩不言謝!”
虞忌披着件松垮的外衫,他方才正在晨讀,聞言擡頭,被他這架勢驚得後退半步,“溫兄這是......”
“我抄完了!”溫缜獻寶似的捧出那摞工整的筆記,紙頁間還透着墨香,“您看這破題處我特意用赭石标了,您寫的'考官最忌迂回'六字,我裱起來挂床頭都不為過!”
晨光透過廊下竹簾,在虞忌錯愕的臉上投下細碎光斑。他低頭翻了兩頁,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當是什麼大事......”指尖在某頁突然一頓,“你連我塗鴉的墨團都照描了?”
溫缜耳根發燙,卻挺直腰闆,“治學當嚴謹!”
這些東西對他可太有用了。
窗外傳來鄰居書童灑掃的沙沙聲,虞忌望着青年眼底未消的血絲,忽然将他抄的筆記塞回他懷中,“既如此——”他轉身從案頭抽出一本藍皮冊子,“鄉試前,把這個也看完。”
溫缜接過一看,扉頁上《策論十二忌》的題簽下,赫然蓋着翰林院典藏的朱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