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小院裡的桂花樹開得正盛,細碎的金黃綴滿枝頭,風一吹,便簌簌落了幾粒在石桌上。
他們不吃晚飯,兄嫂在樹下擺了張矮桌,端上昨天做好的月餅——芝麻餡的、豆沙餡的,還有幾個鹹蛋黃蓮蓉的,油紙包着,熱騰騰的香氣混着桂花甜味,飄得滿院都是。
“二弟,你這朋友瞧着真俊,就是不愛說話。”薛惠林給狄越遞了塊月餅,笑道,“别客氣,當自己家。”
狄越接過,道了句謝。
溫缜瞧着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嫂子别介意,他這人就這樣,悶得很,但是我們武夫子,書院裡全靠他護着我。"
溫立忙倒了杯桂花釀,推給狄越,“竟是書院夫子,那真招待不周,二弟也不早說,我敬您一杯。”
狄越看他一飲而盡,自個也喝了,“無妨。”
溫立一杯酒下肚,“我弟文弱書生一個,又愛出頭,有你照應,在書院,我們放心。”
溫缜想起書院事耳根微熱,咳了咳咬了口月餅,甜膩的豆沙在舌尖化開。他瞥向狄越,那人正仰頭望着月亮,冷白的月光落在他側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喉結随着吞咽酒液的動作輕輕滾動。
溫缜想起他們暗地裡的關系,忽然覺得好笑,又有點隐秘的甜。
薛惠林想了想,“哎,還好你們有空回來,不然在城裡過中秋,還是有些無趣,逢年過節的怎還背書,那邊也不熱鬧,府城才有花燈。”
“那倒是,這不回來了嗎?”溫缜收回目光,笑道,“書院看的月亮也沒這邊的亮。”
狄越忽然開口,“嗯。”
溫缜一愣,“什麼?”
狄越轉過頭,漆黑的眸子映着月光,竟透出幾分柔和,“其他地方的月亮,沒這裡好看。”
薛惠林拍手笑,“瞧瞧,這不挺會說話的嘛!我都不好意思認。”
夜風拂過,桂花又落了幾瓣,恰巧落在狄越肩頭,溫缜當着衆人的面伸手,替他拂去。
指尖碰到衣料的瞬間,狄越微微一僵,卻沒躲開。
溫立舉杯,“來,喝酒!小孩子吃月餅。”
桂花釀甜而微辣,月色澄明如水。
沒人知道,桌下,溫缜的手悄悄握住了狄越的。
然後茜茜過來了,那小個頭是能看見的,他忙松開。
雖然隻一瞬,像一片桂花掠過掌心,癢癢的,留了一縷香。
狄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德行。
茜茜年紀小,正是黏人的時候,她對新來的小滿姐姐很滿意,會哄着她,還會給她紮辮子。
“爹爹——”
溫缜扶着她,“怎麼了?”
茜茜擡頭望着他,“小滿姐姐好好啊,她以後一直在杏花村了嗎?”
溫缜點點頭,“在她嫁人前,肯定是要陪着茜茜的。”
“好耶。”她終于有伴了,雖然現在她小夥伴挺多的,但大家對她總是有隔閡,她又懶得與他們玩,安安六歲了,有自己的小姐妹,不喜歡帶孩子。
溫缜想起這鄉下宅子實在太小了,他還沒去錢莊存,他身上還有一張百兩銀票與幾十兩銀,他把上回狄越給他的錢袋交給溫立。
“大哥,你拿着這錢,把咱們這宅子蓋一下吧,不然太破太擠了,帶人回來都沒地方住,你讓鄉人來幫忙,給人工錢開高點不要吝啬。平時有什麼重話也出錢讓人來,不要虧待人就行,這樣你也輕省,鄉人們也不會在後面說三道四的。”
他們家這麼多孩子,一日穿的比一日好,在這鄉下地方,就會被人記恨,手頭松一點,大家都寬裕一點,反倒沒什麼事。
溫立打開一看,吓了一跳,“二弟,你不要做什麼錯事。”
“哪啊,這是我救了個财主,他啊,”溫缜故意說話繞了個彎,“為了謝我,送給我的,大哥你收着就是。”
“不行,你錢你拿去存,放家裡容易被偷,我們又不能時時在家。”
溫缜想了想也是,把錢袋拿回來,抽出一百兩銀給他,“那你拿這個去取了買磚瓦建房,新建就建好一點。”
溫立想了想溫缜大手大腳的樣子,這敗家子不拿去建房也拿去用了,“成,你放心吧,大哥安排得妥妥的,既然建新的,有錢就建個磚瓦房,地上鋪青磚。”
晚上洗漱完狄越與他擠一間房,他看着溫缜的房間,這裡簡陋卻布置得井井有條,燭火昏黃就顯得很有意境。
“你從小到大就住這裡?”
溫缜想了想,确實沒錯,“對,明顯我去書院我嫂子經常幫我掃掃,不然全是灰。快睡吧,明天還得帶茜茜去縣裡玩。”
狄越穿着亵衣躺了下去,“嗯,你女兒還挺可愛的,不過為什麼她一直盯着我的劍?”
“盯着你的劍?”
“嗯。”
溫缜本就是一點就通的人,歎了一口氣,“也許她就是喜歡兵器,天天跟我說要練什麼絕世武功。她才三歲呢,等五歲再說,讓她給你當弟子怎麼樣?”
狄越點點頭,“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