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曦再也壓制不住問出一個問題的沖動:“所以你那日同馮縣丞所說的事情,大多也是你親身經曆?”
顧貞反問:“不是唯有親身經曆才能更打動人,更能騙過人的嗎?因而,就連這名字也是半真的。”
冉曦又一次震驚:“所以你原先,也是單名一個睿字?”
“現在的名字,是後來被陛下收養之後改的。”
原書當中的鏡頭,實在太過吝啬,對他的少年時代沒有多幾分眷戀,甚至隐去了他從前的名字。
單從這名字當中,就可以窺見他生父對他的期盼——聰慧睿智。
不似後來這名字,有一種表忠貞的含義在其中,忠于養父,絕不變節。
“就連我所言的志向,也沒有騙他。”
說這話時,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十分認真瞧着冉曦。
“是那個立不世之功的志向嗎?”
顧貞點頭,面露欣喜。
然而,冉曦并沒有領會到他實際想表達的含義:“所以,你的父親雖是個商人,卻不想也讓你做個商人?”
顧貞愕然,旋即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順着冉曦的問題回答下去:“我阿耶想要我謀個官做,期盼着我能有一個好的前程,在他重病的時候,讓我去尋他的一個在附近做官的友人,那人無子,我若是去了,未來便可以依托他的位置,一步步向上攀爬。”
“那你有沒有去找他?”
“去了,但沒有找到,聽人說已經死在的戰亂當中。”
在那個時代,信息不便利,又處在戰亂當中,他父親不知友人死亡的消息,也實屬正常,一般碰上這情況,隻有自認倒黴了。
“那你後來去找陛下,也是因為你阿耶提過此事?”
“提過,但他并不願意我去找陛下,是我自作主張,一個人從天水郡到洛陽城。”
“為何要如此為難自己呢?”
冉曦看他的眼神,也溫柔了起來。
明明知道皇帝對他不會好,極有可能會為難他,若是代入到冉曦自己,除了在亂世中力求艱難地活下去,已無多餘的想法。
顧貞回味了這一眼神,希望它保持得久些,故而狀若思索,言語停了片刻。
“因為不甘心,若是遵照我父親的意思,認了他的友人做養父,輪到我建功之時,不知年歲幾何,怕隻能慨歎歲月蹉跎。”
若是皇帝的養子,便可及早地掌握權力,南眺建康,西收錦城,甚至為此,也可不擇手段。
顧貞雖然未言,但冉曦已知他的想法,一個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有時候,也應該坐到那個位置。
“我阿耶已去,無法挽回,不想我這一世,功業未建,回報不了我所珍視的人。”
“你信不信,以你之能,蕩平天下,連十年都不需要?”
冉曦專注地望着他,認真地說道。
“既然是表妹說的話,我相信。”顧貞微微偏過頭來,看向她,唇角含笑。
顧貞是一個素來謹慎的人,還是第一次應答下這般誇大的話語。
登高遠眺,黃河蜿蜒遊走在廣袤的田地當中,風吹過,麥浪翻湧,郁郁蔥蔥。
“今年應該會有一個好的收成。”
幾百年的亂世當中,沒有被戰争摧殘過的田地,實屬難見。
“若是尋得良機,過不了多久,便可飲馬長江。”
便是今日為了生父生母,穿了一件素淨的衣裳,仍掩蓋不住他眼中熱烈的憧憬。
可惜,世事常與願違,兩年之後,一場天災人禍,斷送了這個國家的未來,徹底扭轉了他人生的軌迹。
他滿身才氣,為了心中的夢想,枉顧情感,青史之上盡是罵名,縱天下一統,卻将自己的生活折磨得一片狼藉。
冉曦注視着他,認真說道:“但是,無論發生什麼,還望表兄保重,不要為難自己,将自己置在險處。”
此時的顧貞自然不知她所指為何,還以為是戰場之上,刀劍無眼。
旁人大多隻關心他所為的結果,順遂了自己的意思,便會贊揚,違背了自己的意思,便會無情地唾罵,少有人會将焦點聚到他個人身上的。
“表妹囑托,我必謹記在心。”
空曠的山谷當中,飄來了這一句話,久久萦繞在冉曦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