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逍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啊。如師尊要參與競價麼?價高者得。”
遲鏡:“你答應他了嗎?!”
季逍沉默片刻,道:“您希望的話,我可以答應。”
“你、你直說‘我沒有答應’,不就好了嘛——”
遲鏡聽見他這樣說,終于松了口氣。
兩人畢竟如影随形地共度了百年,季逍對他一看便透,他也對季逍略有心得。
季逍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别扭,說話也像擰麻花。要是旁人,肯定煩死了,幸好遲鏡心腸直,再九曲十八彎的東西過一遍,也是長長條整整齊齊地出來。
不過季逍沒達到預期的效果,不悅地換了條腿搭着。
遲鏡心情暢快地拍胸口,道:“你的良心雖然不多,但是還有一點,也算夠啦。照你說的,現在的形勢是僵局嘛。”
季逍似笑非笑地問:“何出此言?您不想拿着總賬找宗主,讓她幫你把金烏山的勢力連根拔起麼。”
遲鏡道:“你傻呀,要是她拔幹淨了,幾十個鋪子、成百上千的空子,還不得出幾萬個大亂子?要是她沒拔幹淨,剩下些害群之馬,我們一個個去揪,也不一定揪得完。總賬是個燙手山芋,不知金烏山會使什麼手段來搶……”
季逍毫無感情.色彩地誇獎:“嗯,如師尊不傻,如師尊說得在理。”
遲鏡道:“少來!我看你睫毛一掃就知道你要陰陽怪氣了。我們的問題是,既要除掉金烏山這條蛀蟲,又不能切壞商鋪這個果子——沒錯吧?”
季逍沉默片刻,道:“我們?”
遲鏡也安靜了一瞬,改口道:“我。”
怪異的氛圍持續了一陣,季逍淡淡地問:“生過蟲的果子,您還會繼續吃嗎。”
遲鏡咽下“當然不會啦”,道:“怎麼說?”
“即便親手除去了冒頭的蛀蟲,甚至把蛀孔周遭的果肉全部剔除,再下口時,還是會猜忌口中的果肉是否藏蟲。一旦咬到柔軟的部分,就會立刻吐出,因為您不确定那是鮮甜的果肉,還是另一條蟲子。”
遲鏡不自覺地認真起來,細細思量。
季逍也不語,望着他的衣角紋路。
以前遲鏡風光,常招搖過市。
他的外袍輕飄,偶爾被樹枝刮破。若是丢了,太過靡費,若是接着穿,遲鏡本人完全不會發現,但季逍看在眼裡,總是夜深人靜時想起來,躺下也難忘掉,最終認命一般起床挑燈,替他補全。
現在有那層罩紗保護,遲鏡的衣裳再也不會壞了。
季逍漫無邊際地想,甚好。反正他也不喜歡夜裡昏暗的燈光,難以辨别的絲線,還有複雜得半天才能拆解一半的繡法。
“季逍。”
“季星遊。”
“星遊?”
遲鏡連喚了三聲名字,最後一聲,才喚得眼前人回神。遲鏡奇怪地望着他,頭回見季逍心不在焉了如此之久,對他而言,幾乎算得上失态。
或許謝陵身殒之後,他們都應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季逍微不可見地一蹙眉,直身道:“夜已深,如師尊請回吧。”
“我、我還沒說我的想法……”
季逍卻不知感應到了什麼,神色稍凝。而後,他拉起遲鏡的手,強行送客:“可以了。回你的續緣峰去。”
“喂!季逍,你把總賬收好啊!”
遲鏡拗不過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然而沒等他跨過門檻,外面突然響起一聲驚叫。
遲鏡脫口而出:“糟了,挽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