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翾雙手擡起蓮章,往空中劃出一道口子,靛藍色的光将其圍繞着,點起周遭的片刻明亮。
劃痕間,似乎是另外一個世界。
他欲穿過此口,快速追蹤那裝神弄鬼之人的蹤迹。
可惜雷雨已停,白绫也被收回,那人早便偷偷消失了。
苡鸢握住司寇翾的手腕,叫停了他:“别去了,他并非妖魔,不過是一介凡人,氣味難以追蹤。他現在,估計已經跑遠了。”
他回眸,眼底的狠戾已經褪去一大半。
粗氣在耳旁喘着,擔憂占據了他現在的主要情緒。
苡鸢莫名有些陶然,于是蹙起好看的墨色柳眉:“司寇翾,你是不是很擔心我?”
他怔怔不語。
苡鸢卻仍步步緊逼:“你為什麼會擔心我?”
他将她緊握的手甩開,動作卻輕輕的。
“誰擔心你了。你若死了,誰給我解藥,誰與我比試,又有誰能護我片刻周全?”
她揚起嘴角:“你這是承認了?”
司寇翾惶惶轉過身,緘默不語。他擡起下巴,看向不遠處臣服在地的秋來村村民,示意她也看過去。
“他們怎麼辦?”
沾有稀疏泥點的烏黑履鞋入目,原本僞善招待他們的老者顫顫巍巍地擡起頭,差點被吓到失了魂。
刀尖直指他的瞳仁,順着鋒利的刀刃向上看去,翩然撞進執刀之人眼底的深淵。
如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
“為什麼給我們下毒?”
就連聲音都不帶一絲溫度。
老者不敢動彈,生怕有半分差池便會碰到那銳利的砍刀。他聲線顫抖:“我......我們也是别無他法。”
司寇翾歪着頭,“被詛咒的是你們,罪有應得的也是你們,你們做錯了的事憑什麼要讓我們這群無辜的外人來承擔?”
他們紛紛埋首,面面相觑。
老者兩行熱淚來得十分及時:“沒有人甘願要去送死,我們又有什麼錯!”
見他仍不知悔改,司寇翾砍刀一橫,與他的脖頸僅一寸之隔。
“那她又何錯之有。”
他的語氣是不同尋常的冰冷。
口中的人終于緩緩靠近。
苡鸢将冗雜的披肩取下,隻一件單薄的素色羅裙,即便濃妝掩蓋了她原本的樣貌,也仍舊驚豔。
刀尖被她攔下。
隻問:“‘閻王’為何隻要你們秋來村的年輕女子,又為何隻每每在每月十五出來作亂?”
他們似乎還想有所隐瞞,皆默契地閉口不談。
直到司寇翾的砍刀再次伸出,人群中緩緩伸出一個頭來,他身形瘦弱,眼神驚慌失措地看向他們二人。
“我來說。”
*
他們都是做錯事情的虧心人。
如若他們願意在成婚那夜拉阿柳一把,是否這座村子就不會遭受詛咒。
阿柳是秋來村出了名的美人。
她聰慧過人,美豔絕倫,才過及笈之年,便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各家争相求娶,卻不曾想被建安城的王地主給搶了去。
王地主醜陋之容,肥頭大耳的。
院内妻妾成群,是個花花腸子。生性暴戾狠毒,總愛招惹是非,憑借家中豐厚的财力一直為非作歹、欺壓百姓。
他隻命人擡了兩廂金銀珠寶來,媒婆笑臉相迎,對着阿柳百般讨好。
“柳卉兒,你聽李婆子一句勸。雖說你嫁過去是給人當姨娘,可這待遇難道不比你一輩子守在這小村子好得多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總好過你窩在這兒給一群大老爺們端茶送水。”
阿柳甯死不從,捂着條絲帕哭哭啼啼:“你便讓那人死了這條心,我便是一頭撞死也不願嫁過去!”
她立下誓言,說此生不嫁。
媒婆見她不識趣,咬咬牙,跺腳走了。
可誰知隻是第二日,王地主便乘着車辇趕來,身後還跟着一幫五大三粗的打手。
他揚言,若阿柳不嫁,便砸了這村子。
他肆虐地損壞他們辛苦耕作的田地,拆解他們遮風擋物的屋子,随便抓起兩個人就打得鼻青臉腫的。
“你若不從,我便每日都派人過來,像今日這般折磨你們,一直到你答應為止。”
于是他們這群自私自利的人,要犧牲阿柳餘生的幸福為自己鋪路。
他們與王地主沆瀣一氣,設計讓阿柳嫁過去。
茶水下了迷藥,她沉沉睡去。
再次睜眼,阿柳身披嫁衣,手腳被麻繩捆綁着,動彈不得。即便她哭得梨花帶雨,撕心裂肺,擡花轎的人也片刻不敢耽誤,摸黑踩着崎岖的山路,将她扛回地主府。
朱紅花轎搖搖晃晃的,但很快便沒了動靜。
壯漢們隻是以為她鬧累了,暈睡了過去。
不曾想花轎剛落地,王地主賊眉鼠眼地鑽進了轎中,掀開那花蓋頭來,隻一瞬間,便吓暈了過去。
蓋頭之下,阿柳死不瞑目。
她瞪着一雙嫉惡如仇的眼睛,臉色慘白,嘴角的鮮血不斷湧出。她不堪受辱,在花轎上咬舌自盡。
而那王地主受了驚吓後一病不起,不出三日便患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