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後,巴黎的天穹藍得澄澈明亮,三兩隻飛鳥穿梭而過,這座容納了上萬建築和無數生命的城市在無垠雪色裡經曆了一場短暫又漫長的安眠,随着飛鳥的鳴啼睜開了眼。
雪停的第二天,天童加入了街區商戶組織的鏟雪隊伍。
潮潤潤的水汽被一洗而空,巴黎别樣的冬景向世界敞開懷抱。
我趴在陽台的窗邊,看樓下天童吊兒郎當地将雪鏟扛在肩上兩手一搭和街區的幾位店長閑聊。
即使穿了肥厚的冬裝他的身形還和以前一樣瘦瘦長長,被壘到小腿肚的雪堆簇擁着頂出顔色鮮亮的腦袋,在一衆乏味的黑白灰棕裡中,存在感尤為強烈。
倏地,他注意到我的視線仰起頭,興緻勃勃地比了個耶,我因此不得不和那些順着他目光看過來的店主們揮了揮手以作招呼。
起初我也試圖下去幫忙,但天童說他隻分到一個雪鏟,隻好作罷。
一直到離開Lionceau Rêverie那天,巴黎的天氣還維持着這種少見的晴朗。
木木太郎得到了下樓許可,在店裡慢悠悠晃了一圈巡視領地,随後在吧台上找到一處滿意的高地窩下來,毛茸茸的尾巴垂在台邊,順着暖風悠哉悠哉地掃來掃去。
我摸摸它的腦袋,它昂起頭擺出理所當然的姿态,示意我繼續服務一下它的下巴。
誰叫它是貓貓大人呢。我隻好彎腰俯身,又給它撓了十分鐘。
天童在一旁說:“再摸下去你要把它寵壞了喔。”
我抓着木木太郎的下腮,聞言回道:“但這幾天我受到貓貓大人很多關照啊。”
他懶洋洋地支在吧台,離我不遠,沒有戴廚師帽。
高中時代時不時出現在我心裡的某個念頭此時又突然冒了出來。
這個距離,說不定可以。
我瞄向天童的發根。
“?”他眨眨眼,将我的目光截住,敏銳中帶着天然的跳脫,“怎麼了?在看什麼?”
“沒想到……”我視線下移對上他的眼睛,感慨道,“真的是天生的紅發啊,天童先生。”
天童一頓,眯起眼睛湊過來,貓貓嘴微揚包藏禍心,搭配着墜在眉梢上的閑适,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要拔一根看看嗎?如假包換的喔。”他低下頭,做出一副你請便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我盯着他顔色鮮亮的腦袋,道,“請你對自己的頭發珍重一點,天童先生。”今天拔一根,明天掉兩根,到了中年說不定會變成大秃頭,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他沒有動,但是微微擡眼,好奇道:“這算是科研人員的基本素養嗎?”
“對喔,每一根頭發都很寶貴。”我向他傳授自己短短二十多年人生總結出來的無上真理,“等到失去了再保養就太遲了。”
他看着我:“防患于未然?”
我點頭:“防患于未然。”
他敲敲掌心,露出浮誇的頓悟表情,在刻意拉長的停頓後話音一轉再次繞回了原點:“但你真的不需要拔一根看看嗎?”
所以說為什麼這麼執着于拔頭發啊。
事到如今,即使我多多少少習慣天童的一些言行方式了,也很難理解他偶爾跳脫來跳脫去的腦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