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這麼覺得。
黃油和小麥粉烘焙過後的香甜逐漸替代掉記憶中的肉味,皮城石井前車輪碾過濕-漉-漉的柏油路,人來人往的腳步和零零碎碎的雨聲混在一起,蓋過了LED大屏放映着的電影宣傳短片的聲音。
“喔,咒術回戰的劇場版。”
宮治的話出現得毫無征兆,但我并不覺得突兀。
“是啊,重映了有一段時間了吧。”
他诶了一聲:“沒想到你也看這個。”
“很火嘛,蒲園前輩就很喜歡。”我說,“不過劇場版一直沒有時間去看,去年還和她說好去看首映的,結果也沒去成。”
“這樣啊。”尾音被拖長了兩秒,兩秒後,他突然說,“那去看嗎?”
我扭頭:“現在嗎?”
十分鐘後我們倆一人拎着一個買菜袋坐進了TOHO的1-号觀影廳,在一衆背着痛包的觀衆裡顯出一絲格格不入的異樣松弛。
我說其他人現在一定在心裡吐槽。
宮治擡眼慢悠悠地掃了周圍一圈,神色泰然且語氣平靜:“買完菜順便來看電影就不行嗎?”
“但像我們這樣的可能不多?”
他沒什麼表情,嘴卻陰陽怪氣地損了一下:“那他們東京人的見識也太少了。”
其實偶爾在飯團宮裡遇上喝醉酒胡攪蠻纏的客人時宮治也會擺出類似的冷臉。
隻不過客人看不到。
他們面前的老闆永遠端着禮貌有加的營業笑容,那笑盈盈的樣子好像一團溫和沒有脾氣的水。
萬分抱歉。
失禮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們以後一定會考慮的。
嗯,是,能被您選擇是本店的榮幸。
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送走客人再一臉輕松地安撫店員:“好了事情解決了,别再哭喪着臉了,我知道不是你的問題。”
但等店員收拾好情緒回到自己的崗位,他的嘴角會在轉頭看向鬧事客人遠去方向的瞬間耷拉下來,幽幽來上一句:“啧,發酒瘋的神經病。”
招待客人時真誠的宮治,帥而自知和對自己抱有好感的女性保持距離的宮治,嘴上說着好麻煩看着婚宴上獲得幸福的宮侑又無奈一笑的宮治,有點小脾氣但處理事情很周到細緻的宮治,對他人不以為意又秉承與人為善交往原則的宮治。
我笑了笑。
“宮治先生,你好大的殺傷力。”
他撐起臉不置可否,目光落進我腿上的購物袋,前所未有的近距離讓他整個人一下子擁有了格外強烈的存在感。
簡單的套頭衛衣和休閑褲,我原本以為他出來買個菜沒有刻意收拾過自己,但此刻,我又在他身上聞到了和飯團宮店内香薰相似的氣味。
看樣子他是真的對那一類的香氛情有獨鐘。
宮治頓了下,說:“我沒有噴。”
我看着他停住了不自主眨眼的動作,而放映廳就在此時暗了下來。
熟悉的暗調煙花托着中-央的東寶株式會社的集團logo出現在畫面上,開場開得悄無聲息,所有人都閉上嘴仰頭看向屏幕,宮治也放下手坐正了身體。
這是一場說看就看,松弛到拎着菜就坐進來的電影,甚至沒買爆米花。
他懷裡購物袋中超大根胡蔥戳出暗綠色的葉片,隐約還能聞到洋蔥沒有綻開的清辣和屬于司康的松軟甜香,但這些氣息和他本人身上帶出來的味道之間隔着一層明顯的壁壘。
眉骨、鼻梁、喉結,還有衣服褶皺上被熒光映照出的蜿蜒起伏的陰影。
衛衣布料一定很軟。
電影開場了,我沒有繼續看下去。
昏暗的天色、積水的路面和視角倒錯的電線杆映上幕布,音響中蟬鳴聲叫個不停,在細微處勾勒出一個不太尋常的夏夜。
二分之一的我用目光捕捉畫面裡詭異沉悶的色彩,聽龍套角色挑釁着說出劇場版主人公的名字。另外二分之一的我遊離在黑暗中靜坐,任由呼吸如風穿過泵動的鐘擺,數着除了自己沒有人能聽到的吐息,而不久前宮治的聲音從右耳滑進腦内,勾連上記憶中他在幾個月前的回答。
他說他沒有噴。
或許他是在店裡待太久才沾上的。
又或許……
一聲巨響,畫面被抹成完全的黑。
我聽到鐘擺從最高點落下,觸底有聲,似有回音。
或許,那從一開始就不是香薰。